消停会吧。”
“拘押私闯禁宫的有甚么错?没当刺客就地正法了,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前科累累,皇宫禁地是他家的后花园嘛?这家伙越来越不把朝廷的法度、皇家的威严放在眼里,这次算给他个教训。我没做错,干嘛教训我?怎反过来是我错了?”
“我的好公主,您确实没错,一顿鞭子差点将人抽死,完了还上了大刑,这还不算,事后还直接打进了死囚牢。唉,这便罢了,偏偏,您还命人将这事情传得京城百姓尽人皆知。皇家的颜面丢了,公主的名节受损,还有……唉,您让陛下太后如何处置这事?”
“……”
一席话说得长宁哑口无言,平阳柳眉蹙起,只感头晕目眩,阵阵作疼,按掐了几下额际,勉强撑起身子,开口道:“罢了,事情到这份上,多说无益。怜烟,创伤药可送去?人,可苏醒了?”
“呿,二皇姐,你管他!!祸害遗千年,死不了。要不是因你肚里的小侄子,我老早将那混帐扒皮抽筋剁碎了喂狗了。若你觉得不解气,我现在就去结果了他。哼!我看谁阻拦得了。”
闻言,平阳抬首淡瞥了眼长宁,心里虽觉得四妹这一出做得漂亮,干得好,解恨!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思索片刻,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回道:“好了,四妹,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二姐老早消气了。”
说到这,顿了顿,抬首看了眼怜烟,继续道:“既然父皇、皇奶奶都不好管这事,那这事就我自己来做主。怜烟,你现在就派人将骁武侯接出来,送到濯园来养伤。顺便回了太后、父皇母后那,也好了事。对外则说:子虚乌有,绝无此事。”
“呃,二皇姐,这假话编的也太瞎了。那混蛋亲娘尚宁宫外跪三日,算甚么?”
“闭嘴,哪有这事?!都是好事者瞎话编的。怜烟,且告知姚嬷嬷:长宁公主调皮顽劣,永安宫禁足三个月。”
“啊,二皇姐,不要。呜,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你,别把我交给姚嬷嬷。”
看着急得直跳脚的长宁,平阳狠了狠心,咬牙道:“冬梅,凡雁,愣着做甚么?还不派人送四公主回宫,交与姚嬷嬷好生管教。”交代完事情,便扭身朝里,装作闭目休憩。
瞧到二皇姐这样,长宁莫可奈何,咬了咬唇,忍泪低喃地回道:“二皇姐,你好好休息,身子要紧。”
说完,轻手轻脚掩门出去。由着冬梅她们将自己送上软轿回宫,一路未再发一言。
听着渐远的脚步声,平阳脱力地跌回榻上,那夜昏睡中,祁暮清居然夜闯进来不由分说地想强行带走她,一身酒气,胡言乱语说是甚么也不管愿抛下一切与她从此天涯海角去。她自是不愿意,挣扎混乱间,又动了胎气,她疼痛难忍昏厥了过去,底下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再醒来,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以祁暮清的武艺身手,逃离并没有任何困难。他到底想做甚么,居然是束手就擒,由着长宁一顿铁鞭死抽,用大刑,下死牢。莫名地将事情闹这么大,他玩得甚么把戏?她两次受惊,祁暮清前后态度的迥异,实在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男人想甚么?苦肉计?!试探她?!不可能,祁暮清向来眼高于顶,怎可能用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玩儿女情长,搞不好,他的脑袋真可能搬家。或是,试探的不是她,而是父皇对祁、慕容两家的态度。
一切都无从得知,父皇的身体己渐近油尽灯枯之时。她知道祁道泠、慕容棠早已萌生退意,只求自保,无意参与这场皇家争权。只要他们不掺合,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底下只要慢慢按部就班,与祁暮清的亲事自然不作数,二皇兄登得高位,再开始收拾那些……可祁暮清的突然回京,打乱了所有的步调。
本以为她的无言冷情,已让祁暮清死心,正一步步走进她早已设定好的布局里。可没想到,他突然来了个回马枪,杀得她一个措手不及。一下子,自己反成了众矢之地的“薄情女”。皇家帝王无情,伺机诛杀忠臣良将,寒了天下众臣百姓的心。
好狠的手段,祁暮清,她当真大意了。想到这,平阳恨不得当即绞杀了这厮畜,却又碍于悠悠之口,只得出此无奈下策,趁早了结了,算是皆大欢喜。
很快,消息传了出去。皇上自然是欢喜,处置的妥当。太后这才回复了祁夫人慕容清云,随口说是小孩子家斗气的,气消了,也就过去了。又赏赐了些东西下来抚慰,算是了结了这事。
祁暮清伤势不轻,自然不好声张,只得依平阳的建议悄悄送来偏僻的别院濯园静养,由少数的几个太医来诊治。
没几日,不管信与不信,甚嚣尘上的谣言总算止了。可此事在众人心里造成的影响,怕是很难消除了。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眼,两个月过去。平阳的身子越发地沉重,腰酸背痛,腿脚浮肿的厉害,瘦弱的身形与高隆的肚子,极不相称。走上几步路都显得很吃力,需要借着外人的搀扶。
瞧在眼里,急在心里,冬梅心疼到不行。瞧着那一日日鼓起即将瓜熟蒂落的肚子,看着公主越发虚弱的身子,不祥感不时萦上心头,却又一次次强压下去。未免万一,只得尽力做好万全准备。
某日午后,慕容棋不请自来地串门。恰巧,养病中的祁暮清闲来无事正在低首专心临摹字帖,慕容棋不动声息地走过去,勾首一瞧居然是陆机的《平复帖》,当即击掌而笑道:“啧,延之表弟,你现下可是真的顿悟开窍了。刚瞧临得这字,呵呵,就能瞧出些味来,深得精髓了。如冬蛰初醒欲腾之龙,兴云吐物,乍盘乍行,静中寓动,动中寓静;动静相宜,似动非动,骨力内含,奇崛刚劲,漂亮!!”
闻言,祁暮清搁下笔,抬首淡瞟了对方一眼,嘴角勾起丝浅弧,回道:“有事嘛?少说场面话,想问甚么,明着来。”
“呵呵,不敢,我只夸这字临得漂亮,算是得了精髓,登峰造极了。”
“是嘛?只是看清了一些事情,眼前敞亮了。你的事情都解决了?没事少来,看着烦。”
听到这话,慕容棋蹙起眉,耍宝地做西子捧心状,不正经地嘻笑道:“你可伤了我的心,真狠呀。”
祁暮清没好气地瞥了眼慕容棋,捋起袖子指了指那一道道依稀可见的鞭痕,轻嗤道:“还是趁早解决了你的事情,否则哪天我食言了,你可别后悔。”
“呿,臭小子,这心眼宽点不是坏事。男子汉大丈夫,该大肚能容才对。再说了,你私闯禁园,鞭子大刑也是你自己愿意挨得,你事先也没和我商量呀,怎反过来算在我身上了?
只不过,嘿嘿,毛丫头下手可真够狠的,够味!小子,刀光剑影枪林箭雨里你怕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吧。这招苦肉计到底值了,你家的小平阳还是心疼你的,接到濯园养伤。
对了,我来时顺便去瞧了眼小平阳,那架势怕是快要生了吧,嘻嘻,恭喜做爹了哟。唉,做兄弟的我羡慕你,当真的羡慕眼红。
都这当口了,你小子居然还有闲心在这临字帖,该陪陪娇人儿,说些逗乐开心的话宽慰宽慰她。呵呵,你以前可是捧在手心里都怕冻着的哟,如今这心可真宽。”
祁暮清冷眸暗了暗,没有吭声,笔下一抖,污了纸,默默地另换了一张宣纸,低首执笔继续临帖。
慕容棋嘴角弯了弯,落坐到一边,挥开扇子,无言地瞧着。半晌,开口道:“臭小子,你当真放下,不在乎了。”
“一场宿醉,也该醒了。”
听到这话,慕容棋勾起丝浅笑来,抬首仔细地瞧了会祁暮清,继续问道:“哦,你当真舍得,呵呵,底下又该如何做?”
祁暮清执笔的手停了一下,眸光平和,云淡风轻地回了句:“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慕容棋愣了愣,挑了下眉头,本想开口说些甚么,低首思索了片刻,释然地笑开,勾唇道:“看破了,也好。浮萍逝水,冷雨葬花,好一个:闭门春尽杨花落。”
“够了,没事就滚。”
“也罢,既然是你自己的事情。为兄也不好再说甚么,一言忠告:日后莫悔。”
祁暮清眸光闪烁了下,低首继续临帖,半晌,回道:“峥嵘栋梁,一旦而摧。水月镜像,无心去来。”
七八回 磨难
一潭死水,了无生趣。
祁暮清好似又回到过去那个嗜武如痴刻板无趣的少侠,除了吃穿住行,剩下来就是空壳一具。
碰了一鼻子灰,慕容棋摸了摸鼻尖,自认倒霉。却也不想就此作罢,便回身一屁股坐了下来,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执着茶盏,开始漫无天际地胡拉鬼扯些京城里最近流传的八卦轶闻。直恼得祁暮清蹙起眉头掷出镇纸,才吓得乖乖地闭嘴,脚底抹油似地溜走。
瞥了眼敞开显得空荡荡的房门,祁暮清顿时没了临帖的兴致,颓然放下笔,脱力地跌坐回圈椅,发了会愣,半晌,幽幽地叹出口气。他养伤的这些日子,曾经他以为最亲密挚爱的平阳公主除了几次礼貌性的探视,剩下来,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那一刻,他明白了再也无法回到当初。如今,细细想来,也许他们的相遇相知……乃至温情可能都是精心策划地一场骗局,也罢,反正他已然决定放下那些不该有的希冀了。
镜中花,水中月,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不如,现下早点看清这一点,将自己险些沦陷的心趁早收回了,静下心,沉住气,将那落空的心思全部用到正途上去。
昔日温情犹韵,历历在目。一晃眼,尚不到一年,此刻却只剩下孤影独人凄凉一片。呵呵,真是可笑的紧。想他祁暮清,一袭青衫执剑行走江湖,那时是何等的潇洒快意。现如今,却被重重绳索绑住了手脚。
那抹撞进心间的飞仙倩影,一度令他疯狂甚至忘乎所以。尊贵帝女出生的她好似那天上高悬的皎月,他却只是地上匍匐的一粒尘埃。就像慕容棋说的那样:懒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而已。
底下发生的一切真的就好像在做梦一样,天女垂青,帝王恩泽,平步青云,战功赫赫,如花美眷官运亨通,他成为全天下人羡慕眼红的骄子。可惜,帝王的心思向来瞬息万变。昔日的恩宠眷顾,如今的提防打压。可笑,当真的可笑。
古语有言: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这番话自相矛盾的很,只怕忠孝难以两全,他累了,天上的皎月终只能高高悬挂在天际,倒影在水里的只是个空相,而地上的笨蛤蟆只能碰到水里的倒影。
既然对方选择了其他,那就不要怪他无情了。她珍视自己的宗族至亲,他也同样。既然老天爷注定了他们是相对的立场,那就只能这样了。
过往的一切皆随风逝去,忘却是最好的疗伤药。祁暮清眸光黯然,轻叹了口气,起身往前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弯腰轻捶了几下犹在隐隐作痛的膝盖骨,怕是好了也得落下病根了。呵呵,小夜叉心里怕真恨不得他去死,否则怎纵容外人如此重伤於他。
算了,莫再胡思乱想,安心养伤的要紧。现在瞧清了也好,总比被别人啃得渣都不剩时,再看清楚来得好。
思及此,抑积在心头许久的郁悒总算解开了些,祁暮清慢步踱到软榻边落了坐,从榻案上随手取本书来打发时间。如此悠闲懒散的日子,难得呀。
那头,屋内憋闷多日的平阳实在按耐不住了,只觉这些日子躺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偏周围的人整日都死死的看着她,轻易不许她出屋子半步。思来想去,只得藉着吃药的工夫,故意发娇纵公主脾气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