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9号中午,营地外燃烧了几个小时的那团火焰总算是彻底熄灭。
马歇尔一手拎着早已清空的火焰喷射器,一手拎着步枪,慢悠悠的走向了营地的方向。
无视了那辆从身边开往篝火堆的推土机,马歇尔将手中的火焰喷射器随手丢给卫燃,抬手朝早已等在这里的连长乃至营长敬了个礼。
等对方还礼之后,马歇尔看了眼站在兰迪身后的宪兵,嘶哑着嗓子,带着哭腔问道,“我能先去看一眼汤姆吗?”
沉默片刻,那位卫燃不知道名字的营长点点头,转身走向了属于他的帐篷。
“谢谢”
马歇尔再次敬了个礼,迈步穿过一顶顶帐篷,在卫燃和兰迪、威尔,以及那些宪兵的陪伴下,在周围那些钻出帐篷的伤员注视下,一步步的走向了当初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夺下的那片滩头,并最终停在了汤姆的墓前。
“嘭”
马歇尔将一直拿在手里的加兰德步枪戳在了松软潮湿的沙子上,随后又解下自己的头盔挂在了枪托上。
“汤姆,我答应你开始信仰上帝。”
马歇尔旁若无人的说道,“从明天开始,我就会信仰上帝,所以今天我做的所有事情,上帝应该不会介意的,毕竟现在我还不算他的信徒。
不过相比上帝的态度,我更希望你不会介意。如果你还活着,或许会说很多的话来劝我吧?”
马歇尔的嘴角勾起一抹解脱的微笑,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只能帮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那一半就让兰迪和威尔来帮忙吧,我欺骗我的妹妹卡洛琳就已经够艰难了,实在没有精力帮你去欺骗你的劳拉。就这样吧,等我解决完我的麻烦,会来继续看看你的。”
说到这里,马歇尔转过身,微笑着说道,“兰迪,汤姆的妻子劳拉,还有我的妹妹卡洛琳就麻烦你帮我骗一段时间了,她们各自的地址,我已经写下来放在床头的箱子里了。
还有威尔,汤姆送我的那本圣经也在我床头的箱子里,暂时就由你帮我保管吧,以后我会去找你要回来的。”
“我会帮你继续骗他们的”兰迪带着哭腔做出了保证。
“上帝会宽恕你的”威尔上前抱了抱马歇尔,“我的朋友,我会为你祈祷的。”
“谢谢你,我的朋友。”
马歇尔抱了抱威尔,语气轻松的说道,“不瞒你说,威尔,你是我第一个黑人朋友。”
“希望也是你永远的朋友”威尔认真的说道。
“当然,当然是我的永远的朋友,你,兰迪,汤姆,还有维克多这个兽医,你们都是我永远的朋友。”
马歇尔的语气越发轻松,“希望上帝保佑你们,让你们都平平安安的活到战争结束,到时候我们去汤姆他家对面的脱衣舞酒吧聚一聚。”
“那就这么说定了”兰迪同样抱了抱马歇尔,“到时候我请你们喝酒。”
“我肯定也会在场的,只要那家酒吧允许黑人进去。”憨厚的威尔难得的开了个玩笑。
“我也会去的”
卫燃见马歇尔看向自己,“这样就算因为威尔不让进起了冲突,我也能保证你们都从打架斗殴中活下来。”
“就这样吧”
马歇尔和卫燃也轻轻抱了抱,随后抽出自己腰间的手枪丢给了威尔,“帮我保管一段时间。”
说完,马歇尔坦然的走向等在旁边的那些宪兵,“就像你们看到的,营地外面的所有事情都是我自己做的,和担架兵兰迪无关,和医疗包维克多无关,和连长以及排长先生无关,现在随便带我去哪吧。”
“马歇尔,肖恩永远是我们的队长,至少我们不会为难你的。”其中一个宪兵小声解释了一句,随后齐齐的转身,带着一脸轻松的马歇尔走向了营地中心的方向。
“他已经被救赎了”黑人威尔突兀的说道,“上帝已经拯救他了。”
“上帝可真会挑时候”
卫燃如往常一般调侃了一句上帝,见没有人回应,才想起来上帝的那位仆人已经躺在了不远处的坟墓里。
“是啊,上帝可真会挑时候。”
兰迪也跟着附和了一句,却没了往日的调侃之色,只剩下了和他刚刚0岁零一天的年龄不相符的疲惫。
一行三人默不作声的回到生活了半个多月的帐篷,但空出来的那两张床,却让所有人都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在长久的沉默中,夕阳再次笼罩了这片相对安全的后方营地,但三人却连动一下的玉忘都没有。
临近天黑,新的伤员从前线搭乘着卡车被送到这里,填充了一个又一个帐篷,新的阵亡者尸体也被送到里这里,和那些身体已经残缺的伤员一起,等待着搭船返回各自的故乡。
“兰迪,这是我打算送你的生日礼物。”
黑人威尔突然站起来,将一个仍旧系着蝴蝶结的白色口琴递给了兰迪。
“谢谢,但我以后不会过生日了。”兰迪带着悔恨说道。
“收下吧”
威尔将口琴塞到兰迪的手里,“那是我的女儿送给我的,是她自己靠捡瓶子换来的钱买的。所以收下吧,这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来的像样礼物了,也是我第一个给白人朋友送生日礼物。”
“谢谢”
兰迪最终还是接过了口琴,将其凑到嘴边,再一次吹起了《卡萨布兰卡》里的那首曲子。
片刻后,威尔也跟着曲子唱了起来,这隐藏着悲伤的歌声穿过残存着大量弹孔的帐篷,一路飘飘荡荡的传到了另一顶同样被黑暗笼罩的帐篷里,传到了躺在床上的马歇尔的耳朵里。
渐渐的,一些伤员跟着威尔哼唱起来,渐渐的,帐篷外的宪兵也跟着哼唱起来,渐渐的,就连早已泪流满面的马歇尔,也跟着那熟悉的嗓音唱起了那首经典的曲子《as ti goes by》。
被黑暗笼罩的床上,卫燃呆呆的看着帐篷顶,思绪却忍不住飘到了登陆日那天。
他想起了那个用枪指着自己的光膀子白人推土机驾驶员,想起了那個热心的替自己指引黑人伤员的担架兵。想起了那位躲在坦克残骸下面,第一次上战场的随军牧师。也想起了那位差点被自己误会的宪兵队长,以及那位至死都用身体保护着伤员的女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