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铎卢出招快似闪电,原本以为必能一击得手,任凭杨天保再是神拳无敌,要穴被制只能任由自己摆布。
想到擒获杨天保的无穷好处,饶是纽铎卢生性阴沉,嘴角也不禁现出得意笑容。
哪料食指刚要点中膻中穴,杨天保眼睛倏地睁开,冷笑道:「老头,你中计了!」
说话声音中气十足,未等纽铎卢明白过来,杨天保手指反向疾点,后发先至倏地点中纽铎卢的膻中穴。
同时身子微侧,纽铎卢的食指点在膻中穴旁边肌肉上,感觉一股柔韧劲力反弹回来,杨天保似乎全未受伤,面色如常浑若无事。
纽铎卢哪料到突生变故,要穴被制躺在泥地动弹不得,以为杨天保故设圈套诱引自己上当,不由地又惊又悔,见矮壮汉子傻呆呆愣在旁边手足无措,勉力提气喝道:「隆达恩快逃!」
四名高手已折其三,隆达恩孤身一人必定不是杨天保敌手,既然如此不如让他逃回报信,告知摄政王早作防备。
隆达恩头脑不太灵光,素来听从纽铎卢命令行事,虽见杨天保近在咫尺,听到老大叫声想也不想转身奔逃,矮壮身躯恍若狸猫窜得飞快。
杨天保冷哼一声,想要站起小腹又是刀刮般剧烈疼痛,面色惨白一跤跌坐泥地,原来吴三桂的毒酒用鹤顶红混合七绝蛇涎调制而成,中者立毙厉害无比,杨天保虽然事先服下解毒药物,强运内功逼出毒酒,然而毒酒毕竟曾经入胃,解毒药物又不很对症,毒素不知不觉侵入肺腑,激斗之间突地发作起来,险些害了杨天保性命。
幸亏莽汉隆达恩一掌击中胸口,杨天保迷糊之中口吐乌血反而清醒过来,见纽铎卢想擒活口将计就计,顺势点中纽铎卢的膻中穴。
这时他周身已无丝毫力气,隆达恩只要轻轻一推就可打倒,只是见杨天保一招制住老大哪敢上前,听到纽铎卢吩咐不假思索转身便逃。
杨天保小腹剧痛难当,想要直起身子也是为难,眼见隆达恩低伏身子仓惶逃窜,瞬间就要消失在密林丛中,杨天保生怕他寻到帮手,哪肯放任他逃走,深吸口气强运内力压制剧毒,斜眼瞥见纽铎卢的成名兵器短柄狼牙棒刚好躺在脚边,顺手捡起奋力掷出,风声呼呼破空而至,兜头击中隆达恩剃成青皮的天灵盖。
隆达恩脑门鲜血迸溅,哼也不哼倒地身亡。
这一掷耗尽杨天保平生功力,腹内剧毒险些压制不住,面色惨白又是吐出大口乌血,感觉脑袋一阵炫晕,暗想吴三桂的毒酒好生厉害,倘若不知不觉真喝下肚那还了得。
转头瞥见纽铎卢一动不动僵卧泥地,鹰眼狠厉如欲噬人,以纽铎卢的眼力当然瞧出杨天保身中剧毒,一时不察坐失制敌良机,不由地又惊又悔,双目喷火恨不得把杨天保吞下肚去。
杨天保冷冷一笑,挣扎着想要爬过去纽铎卢戳上一刀,小腹剧痛难当动弹不得,他仓促出手点穴力道不强,纽铎卢只需静躺数个时辰穴道自解,到时局面倒转还不是任由纽铎卢拿捏。
想到落入之手的可怖后果杨天保心中焦急,强运内力试图逼出腹内余毒,然而吴三桂亲手下的毒酒实时非同小可,以杨天保的深厚功力一时也是奈何不得。
纽铎卢当然明白眼下时机微妙,躺在泥地强行运功想要冲开穴道,只是杨天保的点穴手法独树一帜,纽铎卢虽是高手短时间却也难以解开。
两人一动不动躺在泥地怒目对视,身边横七竖八躺着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不远处的低矮坟丘粗陋石碑闪烁淡淡寒芒,山风呜咽鸟雀低鸣,愈发显得鸟鸣山更幽。
徐国难听得惊心动魄,明知师父必定没事,还是忍不住追问道:「后来怎样?」
永嗔目光现出缅怀,道:「老衲与纽铎卢都是拼
命运功想要抢先一步恢复行动能力,哪料祸不单行,林中散发的浓重血腥气息终于引来觅食野狼,蜂拥而至想把我们都吞嚼得一干二净。」
徐国难不自禁啊的一声,思索自己若陷入那般绝境该如何设法逃出生天。
想了一会还是茫然无解,用疑惑目光望向永嗔。
永嗔自是明白他的意思,淡淡道:「老衲那时已无自保能力,心中一横只得听天由命,眼睁睁看着七八只恶狼就在身边大口咬吃血肉,就连近在咫尺的纽铎卢也被恶狼利齿咬断喉咙,硬生生吃掉半个身子,那副惊惧交加的模样一辈子都是忘不了,心想老衲今日必定归位,哪料临死之际出乎意料来了救星——」
说到这里永嗔有意顿了一顿,笑眯眯望着徐国难,徐国难念头急转,问道:「可是来了猎人?」
永嗔摇了摇头,道:「徒儿猜得不对,老衲的救星可是深山猛兽。」
徐国难搔了搔头,心想深山猛兽必定吃人,哪会好心救了师父性命。
不过师父此言必有深意,自己不必胡乱猜测,等着师父揭开谜底就是。
永嗔闭关隐居十余年,极少与人坦诚交谈,今日收了可心徒弟心怀欢畅,不知不觉叙谈许久,见徐国难蹙眉思索也不故设疑阵,微笑道:「老衲的救星是只斑斓猛虎。」
老虎救了师父性命?徐国难愈发茫然不解,望向永嗔的目光充满疑惑。
山海关外丛山峻林野兽众多,老虎高踞食物链顶端不乏吃食,闻到血腥气息过来毫不稀奇,只是在老虎眼里平等皆是食物,哪有可能独独放过师父?
「老虎号称山林之王,自然以血肉为食,不过老虎生洁,除非饥饿难熬必吃活物,对尸体向来碰都不碰。那日老衲刚要丧命狼口,临危之际林中忽地蹿出只斑斓猛虎,追着恶狼就是一阵撕咬,恶狼数量虽多畏惧老虎乃是天性,见情势不妙自然一轰而散,老虎伸出利爪按住一只恶狼,当场咬死大口吃将起来。」
徐国难听得毛骨悚然,静听永嗔继续述说,「老虎不一会就吃了大半只恶狼,忽地抛下狼尸走向老衲,想是觉得老衲血肉格外与众不同,那时老衲毒性未解依旧动弹不得,眼睁睁就要膏于虎吻,猛地想起老虎不吃死物的传说,心中一横运起龟息功——」
听到这里徐国难对永嗔急智大为佩服,龟息功是修炼内功的玄妙法门,运转起来呼吸心跳俱都停止,身子僵硬有若冬眠,若不细辨就会误认为是具尸体。
永嗔面临生死关头,居然还能想到运转龟息功救命,这份镇定功夫真是了不得。
不知老虎果真不吃死物,还是已经饱餐懒得理会「尸体」,围着杨天保低头嗅了嗅,转了数圈自行离开。
杨天保一动不动躺在密林直至天色大明,方才被上山打猎的猎人发现救助,侥幸捡回性命。
他身中剧毒又被隆达恩纽铎卢掌击指戳,内外伤势极是严重,山海关一带兵荒马乱,穷苦猎人生计无着,哪里寻得到对症药物,杨天保的金创药已经用完,勉强运功驱除毒性,请猎人帮忙采了些草药抹涂伤口,过了半个多月方能勉强下床行走。
杨天保挂念吴三桂私通,生怕开门揖盗放入清兵,不顾伤势尚未痊愈就想赶往京师报讯,这时消息传来说是李自成率军攻破京师,崇祯皇帝逃到煤山自尽身亡,达官权贵纷纷狼狈南逃,义军整日杀人放火逼索钱财,京师人心惶惶乱得不成样子。
杨天保听到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没等想出对策首尾两端的吴三桂见局势明朗,借口爱妾陈圆圆被李自成亲信大将刘宗敏掳掠,痛哭一场下令三军披麻戴孝,打开山海关借兵「勤王」,假惺惺要为崇祯复仇雪恨。
铁骑蜂拥入关肆意烧杀抢掠,杨天保藏身
的山村也被路过发现杀光烧光抢光,杨天保拚死力战方才杀出血路,救护自己的猎人全家却都被凶横杀得一干二净。
杨天保悲愤交加,潜回京师见锦衣卫衙门已被大火烧成白地,素来横行无忌的锦衣缇骑树倒猢猕散不知所踪,哪有人理会劳什子机密情报。
他在京师留连多时,接连出手杀了多名官员,见满城官民纷纷剃发易服甘为奴隶,上百万汉人居然无一人敢于反抗暴政,晓得江山易主大势已去,不甘就此成为顺民,趁着局势混乱易容南下投靠锦衣卫北镇抚使马珏,想要斩杀报仇雪恨。
哪料还没赶到南京清兵就已渡江南下,蛤蟆天子朱由崧狼狈奔逃被亲信武将刘良佐派兵捉回献给谋图荣华富贵,曾经勉励杨天保民族大义的马珏跟随一班降臣剃发易服,见到远道而来的杨天保劝说投降保全身家性命,杨天保一怒之下出手斩杀马珏,心灰意冷流落江湖,最终大彻大悟看破红尘,与定国公徐文达一起来到南少林剃度出家,不再理会俗世是非。
三十多年沧桑经历如同电影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饶是永嗔出家已久心如死灰,也不由地感慨万分,唏嘘不已。
徐国难坐在蒲团上静静听着师父述说旧事,眸光时不时射出奇异光芒,表情渐渐变得坚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