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郑睿说话越来越不客气,丝毫不把自己这个顶头上司放在眼里,蒋德威气得浑身发抖,冷声道:“水师果然自成一体不服上命,难怪冯总制想要出手打压,假以时日必成独立王国。”他急怒之下口不择言,郑睿听到这话不由地打了个突,暗想陆师轮训军官转岗水师果然另有所图,只是明郑水师军纪森严素重上下等级,他虽然瞧不起蒋德威却也不敢公然抗令,忙挥手示意辖下士兵散开,躬身道:“末将绝不敢有违蒋大人将令,只是蒋大人临阵脱逃不战而退,实在难以让人心服。”一名陆师轮训军官铁青面孔怒喝道:“蒋大人此举自有用意,哪用得着向你小子解说,你当众抗令不肯遵命行事,莫非想要趁机作乱背叛朝廷不成?”郑睿年轻气盛心直口快,对不通海战的陆师轮训军官根本瞧不在眼里,那名陆师轮训军官明里暗里不知已受了多少窝囊气,趁机当众发作出来。
他也不太明白蒋德威硬要复明号转舵驶向驶向港口有何用意,不过陆师水师素来面和心不和,本着帮亲不帮理的内斗铁则,当然要坚定站在蒋德威这边。
这顶帽子扣得够重,郑睿脸色微变怒目而视,水师士兵虽然不敢公然出口顶撞,脸上也都现出不服神色。
蒋德威见战场形势越来越是危急,大多数明郑护卫战舰都已拔锚急驶向码头,首里港炮台居高临下弹如雨下,即使误伤倭寇战舰都是在所不惜,港口外面却还是风平浪静毫无动静,瞧不出半点端倪。
他在心里接连转了数个念头,终究还是有备无患心思占了上风,重重冷哼道:“本将用不着你心服,只要遵令行事即可!”转头向呆立旁边不知所措的亲兵怒喝道:“还不快去传令,吩咐舵手马上转舵驶向港口!”顿了一顿森然道:“再给老子发灯语,命令振明号率四艘战舰跟随老子转向港口防备红毛鬼战舰,其余战舰赶往码头歼敌。”火光映照下瞧得清楚,潜入港口搞乱的倭寇战舰不过五艘,火力相对主力战舰不是很强,留下六艘战舰足以应付,否则战舰过多自相冲撞,反而不利快速歼敌。
蒋德威从林英述说的机密情报了解荷兰琉球舰队实力强劲堪与明郑护卫舰队匹敌,绝不相信只有眼前区区五艘倭寇战舰,其余红毛鬼战舰说不定就潜伏港口外面,等待时机露出獠牙,若不提前防备说不定会吃足大亏。
只是此番心思一时之间难以说明,何况蒋德威被郑睿的跋扈犯上弄得气冲斗牛,哪肯当众与他述说明白。
郑睿早就认定蒋德威畏敌怯战,见他不仅自己临阵脱逃,而且还下令振明号等战舰跟随前往港口,丝毫不顾码头粮船正受倭寇战舰炮火猛轰处境危殆,勃然大怒再也不顾忌军纪森严,上前一步拦住亲兵,向蒋德威昂然道:“蒋大人畏战怯敌不战而逃,请恕末将难以奉令!”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向围在旁边的士兵道:“蒋大人不禁风浪身体违和,脑筋有些糊涂,请护卫蒋大人回到舱室休息,战后末将自当向邵舰长请罪!”使个眼色士兵一拥而上紧紧围住蒋德威,蒋德威料不到郑睿居然连软禁上司的跋扈举动都干得出来,气得脸色铁青,高声怒骂道:“郑睿好生大胆,老子不把你军法处置誓不罢休!”陆师轮训军官跟着跳脚怒骂,污言秽语震耳欲聋,郑睿听若不闻微微冷笑,亲兵见对方人多势众,欲上不上正自迟疑,登登登一阵脚步声响,白纵云从船尾跑将过来,见此情景心中大惊,忙向郑睿厉喝道:“郑把总,你想要干些什么?”郑睿梗着脖颈道:“蒋副舰长畏战怯敌不战而逃,我奉邵舰长命令临时扣押,待到战后再行处置!”邵威居然暗地命令郑睿不服从自己,蒋德威听得心中一沉,还没想出所以然,就见白纵云跺脚道:“你胡说些啥子,邵舰长啥时下过如此乱命?”郑睿冷笑不语,白纵云见郑睿犯了倔劲无可奈何,转头向围住蒋德威的士兵喝道:“还不快些放开蒋大人,你们通通想要斩首不成!”白纵云从军多年素有威望,士兵听他喝斥都不禁色变,相互望了一眼闪身让到旁边。
蒋德威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大踏步走到郑睿旁边,白纵云见势不妙上前求情道:“蒋大人,郑把总无心犯过……”话未说完就听刷地一声,蒋德威已拔出腰刀向郑睿脑门劈落,郑睿万料不到蒋德威众目睽睽之下竟敢挥刀砍杀,想要抽刀挡架已是不及,危急之下身子微侧,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雪亮刀锋正砍在臂膀上面,半截手臂齐肘而断,鲜血如同喷泉狂涌而出,把甲板染成血红。
虽然远近炮声隆隆不绝于耳,手臂坠地声响还是分外响亮,白纵云及周围士兵见状都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郑睿为人也真硬气,手臂砍断面色惨白居然哼也不哼,只用喷火目光怒视蒋德威,冷声道:“你畏敌怯战——”话未说完身子晃了晃,咕咚一声摔倒甲板昏将过去,几名士兵忙上前替他裹伤,蒋德威冷着脸瞧也不瞧,把染血腰刀插回刀鞘冷声道:“白把总,快些吩咐舵手转舵前往港口防护。”白纵云打了个寒噤,再也不敢迟疑当即赶往船尾传令,复明号缓缓转过巨大舰身驶向黑黝黝的港口。
其余战舰虽然也都瞧到灯语命令,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只有振明号亦步亦趋跟将上来,其余战舰还是一窝蜂涌向码头,炮火轰鸣雨点般砸向倭寇战舰。
bqμgètν.宫本泽一从事倭寇事业惯打烂仗,见明郑护卫战舰急驶过来自知火力不敌,蛤蟆眼骨碌碌一阵转动,当即下令倭寇战舰四散窜入粮船中间躲避,明郑护卫战舰虽然舰身巨大炮火猛烈,然而码头邻近密密麻麻停满粮船,投鼠忌器不敢开炮射击,追赶过程中反而不小心撞伤数艘粮船,气得明郑水师官兵忍不住破口怒骂。
宫本泽一见状愈发得意,边躲避追击边开炮向横七竖八乱成一团的粮船猛烈轰击,其他倭寇战舰有样学样,搅得码头周围更加乌烟瘴气不可收拾。
码头的青石台阶上,唐德俨与林英望着倾伏在海面上的中炮粮船面如土色,唐德俨肥脸不住抖动,哭丧着喃喃自语,
“完了,一切都完了!”林英眼睁睁瞧着明郑护卫战舰加速急追,却拿在粮船间窜来窜去的倭寇战舰毫无办法,也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喃喃道:“乍会这样,乍会这样?!”——明明收到机密情报荷兰红毛鬼打算半途设伏拦截,乍会半夜三更潜入港口突袭粮船,莫非——机密情报本身就是个圈套?
林英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感觉眼前宛若笼了团迷雾。宫本泽一见明郑护卫战舰拿倭寇战舰毫无办法,正自得意忽见一发炮弹凌空而下重重砸中甲板,火焰腾空数名倭寇惨嚎着跌落海面,宫本泽一暗叫了声晦气,陡地发现炮弹竟是从首里港炮台发射,无论战舰还是粮船纷纷中弹,显是首里港炮台对码头海面实施无差别轰炸,伸手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沫,仰面朝天破口大骂,
“葛明礼狗杂种胡乱开炮也不好好瞄准,害得老子吃了炮弹,这笔账迟早有得算!”言犹未了却见首里港炮台哑然熄火,宫本泽一不禁有些狐疑,鼓着蛤蟆眼自言自语道:“葛明礼狗杂种这辰光乍不开炮,想要节省炮弹养崽子不成!”首里港炮台,冒着热气的红夷大炮旁边已无炮弹,光膀子炮手站在旁边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对眺目远望的葛明礼低声道:“大人,炮弹都已射完。”葛明礼嗯了一声,依旧抬眼望向黑魆魆的港口海面,复明号率着两艘战舰横在港口防备敌舰到来,若是居高临下开炮射击必中目标,可惜——炮弹没了!
葛明礼扭过头,深深望了眼首里港码头,倭寇战舰依旧在粮船中间窜来窜去躲避追击,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迟早要被明郑护卫战舰追上,到时倭寇战舰的悲惨命运可想而知。
倭寇战舰在葛明礼眼里自然毫无价值,否则方才也不会断然下令无差别轰击,丝毫不顾忌倭寇战舰也会中炮受伤,他可惜的是艾克尔克中将怎地到此时还没有率舰突袭,白白错过了大好良机。
可惜——炮弹没了!可恶的陈万道,老子必定不与你干休!暗自在肚里狠骂了一句,葛明礼瞥了眼空荡荡的炮台,沉吟片刻冷声吩咐道:“把红夷大炮都炸了,所有人按计划撤到海边,乘船返回浮原岛。”炮弹既已射完战事就与己无关,下面惟有指望艾克尔克中将率领荷兰战舰大显身手,把明郑护卫战舰及粮船一举歼灭。
数名黑衣汉子高声答应,往红夷大炮炮口塞进早就备好的火药,只听咚咚数声闷响,红夷大炮被炸成麻花再也无法使用,葛明礼满意地点了点头,阴狠目光徐徐扫向火光通明人声嘈杂的首里港码头,隐约可以望见货栈前面堆得乱七八糟的粮袋,脑里蓦地冒出个念头,嘴角微翘现出阴冷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