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惊胆战的盯着曹氏看,亦是不知所措的站着。
曹氏面色痛苦恐惧,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怖的画面,她揪着自己的发髻,使劲的拍打着脑袋,哭喊道,“岑生岑生!你不要对岑生动手!畜牲畜牲!”
岑生?此是何人?
江呈佳拧起眉心,还想向她靠近,碧芸却拦住了她。
她转头朝她看过去,便只见碧芸姑姑冲她摇了摇头小声一句道,“夫人如此,就算唤来了孙齐亦无法医治,只能遣散众人。少夫人还是先出去,老奴常年应对此象,有法子。”
江呈佳回头朝门前望去,发现厢房前已陆陆续续被引来了几个人,在门前探头探脑。她认为碧芸言之有理,便点点头应了声,悄悄自房内退了出去。
她将门前一众人全部遣散,带着千珊回到了几日前住下的厢房。
刚一进门,千珊便好奇的询问起江呈佳道,“姑娘,这个岑生是何人?”
“大概是母亲的故人。”江呈佳沉眸思索着,眼神不定的闪烁着。她亦是好奇,这个岑生究竟是谁?难道曹秀与宁铮之间除了那段羞耻难言的回忆之外还有其他隐情藏于其中?
她知晓此刻曹秀如此发疯,完全是因为晌午之时,那样混乱的画面刺激了她,令她回忆起不堪痛苦的往事才会如此疯癫失常。
十七年前,曹秀嫁入淮王府中七年。那时恰逢宁南忧七岁生辰,淮王宁铮却在此日做出了一件令人发指的恶事。
他遣派十几壮汉将曹秀团团围住,公然侮辱毁灭其之清白。曹秀被数人玷污,差一点便命丧黄泉,此后七年一直疯疯癫癫,精神失常。此事乃为一桩丑闻,宁铮自然不会将此消息透露半丝出去,便将当时知晓此事之人全都灭了口,除了将亲眼瞧见母亲被污痛不欲生的宁南忧留了活口外,其余目睹之人皆死于非命。
此事极少数的淮王府旧人知晓,旁人一概不晓。
江呈轶于十二年前曾与一名淮王府旧人一起流落蛮夷之地,两人相依为命,差一点便命丧草原,葬身鹰肚。
此过命交情才让江呈轶之后从此人嘴中套出不少淮王府旧事。
其中之一便是曹秀被辱之事。
当年,她自兄长嘴中听到这样的消息时,心中亦是万分心疼。她晓得曹秀从前是个怎样的姑娘,就这样被宁铮毁了一生。
她于房中躇足片刻,最终决定去太守府寻宁南忧回来,曹秀之苦,只有他这个做儿子的懂得。她冲出厢房,还未行至驿馆大门前,便已瞧见宁南忧已匆匆朝曹氏的住处走去。
她诧异的看着急匆匆奔进来的一行人,又瞧见跟在其后的碧芸姑姑,便明白了原委。
宁南忧推开曹氏的门,只见曹夫人正将自己的脑袋往木榻的硬板上撞,满脸泪珠,披头散发。
他心间一痛,两三步跨到曹氏身边,失声唤了一句,“母亲!母亲!儿子来了。母亲是我,我是昭儿。”
陷入疯癫痴迷之中的曹氏好似听见了这一声唤,抬眼满眼通红的看向他。看着他与那人极相似的眉眼,她痛苦的闭上了眼,呢喃一句,“岑生是我负了你。是我,害了你。”
宁南忧微微一颤,将曹氏搂入怀中,温柔至极的拍着她的背脊,眉头紧紧蹙着,难忍心间酸涩,低哑着声色道,“母亲,你放心,儿子一直在您身边。”
曹氏涕泗滂沱,靠在他的怀中抽泣着,浑身发颤。她时而清醒时而混沌,脑海之中一直有一个身影自她面前满身是血的倒下去,她又像是被这样的情境所刺激,猛的将宁南忧推开,用力捶打着他的肩膀,尖叫道,“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滚!宁铮!滚!!”
宁南忧一声不吭的承受着曹氏的拳头,脸色亦越发的惨白。
曹夫人最终哭的噎了口气,断断续续间,体力撑不住,晕倒在了地上。
宁南忧大惊失色,立即蹲下将她抱入怀中,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着,“母亲母亲!”
曹氏满面疲倦,紧紧阖上眼。他心急如焚的将曹秀抱起,小心谨慎的放在床榻上,然后朝外唤了孙齐一句。一直侯在外面的孙齐以及碧芸听见里面的叫唤,便立即推门走了进去。
院外,同一群黑压压的侍婢站在院中等候的江呈佳心中难以平复。她从未想过曹夫人的病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今日看着碧芸波澜不惊的神色,她便知,这些年,曹氏常常疯癫失常。
孙齐进了厢房后,里面便在没动静。季先之一直陪着江呈佳在外面等,待到天完全黑下来,他便遣散了所有的婢仆,回头见江呈佳依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便上前缓缓询问一句,“少夫人可要先回去?主公今夜怕是需要陪夜。”
“无妨,我便在外面候着吧,你不必理会我。”江呈佳摇摇头,一双黑亮的眸盯着屋子里燃起来的烛光,面色惨淡担忧。
季先之见她一直关注着曹夫人厢房里的动静,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陪她在外方等候。不知过了多久,碧芸悄悄自厢房中走出,本想着同季先之说几句,却发现江呈佳还在门前候着,便有些诧异,于是徐徐上前询问道,“少夫人怎得还在这里?”
江呈佳不理会她的询问,而是反问道,“母亲怎么样?”她满脸的焦急,很想知晓里面究竟如何。
碧芸先微微福礼,压低声音道,“孙医令替她施针,夫人此刻已经安睡。侯爷在屋里陪着,少夫人就莫要忧心了,天色不早,还是早些回去休憩。”
季先之在一旁应和,江呈佳又朝里面瞧了一眼,纸窗上映出宁南忧模糊的身影。她心间微微一颤,垂下眸,失落至极。
她想,此时的他,一定万分难过。
可侯在外面的她,却什么也做不了,无法劝慰他,无法抚平他心中惊慌与无助。无法给予他这辈子都不曾得到的温情。
她低低叹息一声,在夜色中掩去了落寞的神情,温软道,“也罢。姑姑好好照顾母亲,若侯爷坚持不住,请姑姑唤我前来守夜。”
碧芸再次弯身行礼,点头应声道,“少夫人放心,奴婢知道了。”
江呈佳点了点头,带着千珊转身离开了前院,回到了厢房中。
千珊服侍着江呈佳洗漱入了眠,便也退了出去。
江呈佳斜躺在榻上,辗转难眠,迷迷糊糊之中,察觉有人推门走了进来,轻手轻脚的将放在她身边的被褥拿了下去,一阵悉悉索索的铺床声传入她耳中。将本就睡的不眠的江呈佳惊醒。
她转过身,透过纱帐瞧见宁南忧宽阔深厚的背影跪在地上忙碌着。
江呈佳眼眸里渐渐浮起了一层水雾,逐渐凝合成一滴泪,滚落了下来,她低低唤了一声,“侯爷,不若上来同阿萝一起睡?地上太寒。”
她决定不同他置气了,瞧着他疲惫无助的身影,于心不忍。
就算之前他的话再怎样过分难听,江呈佳也不打算在同他怄气下去。赶路的这一个月,他们二人的关系也渐渐缓和,不必在继续这般分床而枕。
纱帐里传来微弱细小的唤声,宁南忧浑身一颤,身形定住,几秒后转身朝里面躺着的娇小的身躯看去,声色沙哑疲惫道,“怎么还没睡?”
“侯爷不在,阿萝无法安眠。”她不在冷淡的对他,语气也亲切了许多,大概是怕他心中再因他又添堵一事,便放缓了声调,柔柔的说道。
“今日怎么不同我闹了?”他音色低沉,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
话音未落,他缓缓起身,朝榻边走去。江呈佳动了动,坐起身,将纱帐挽了起来,见他走过来,坐在了榻沿边,便慢吞吞的移到他的身边,伸手替他解衣裳。
宁南忧自然的侧过身,张开手臂任她摆布。他的眸光缓慢的落在了江呈佳身上,盯着她的侧颜许久,顶着沙哑的色音道,“我听碧芸姑姑说了,你今日在外面侯了一日?”
“阿萝不过心中担忧母亲。”江呈佳低低呢喃一声,纤纤细指灵巧的解开他的外裳,一件件脱下,又为他理好,折放在榻前,接着拍了拍她身侧的空位道,“不早了,侯爷早些睡,莫要将自己累坏了。”
宁南忧默了声,瞧着江呈佳自然而然的躺下,小小一团缩进了被褥里,侧过身继续睡了。他面露温软,轻轻扯过她拽在手中的被褥,重重的压在她身边,阖上眼,疲累至极。没过一会儿,便已经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江呈佳小心翼翼的转过身,面对着熟睡的宁南忧,瞧着他精致的眉眼上藏满了疲倦,眉宇没有展平,紧紧挤着,不曾放松,似乎很是不安。她便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想要抚平他眉尖的忧愁与难安。可手指悬在他眉宇之间突然停住,心间不舍得再去打扰他好不容易的沉眠,于是微弱的亮光中静静的瞧着他,不知看了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