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中,洛阳发生了什么,窦家又发生了什么?一切背后的真相,叫江呈佳迫不及待的修书一封,吹哨唤来了一直守在附近的烛影。
她将手中锦帛郑重其事的交给烛影,并吩咐他务必八日内快马加鞭送至江呈轶手中。
烛影点点头,刚准备离开。江呈佳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来,将他叫住道,“你便莫要回洛阳了,叫人送去便可。”
她想起了烛影的身世,思索一番,最终决定将他留下。
烛影有些诧异,但他从不质疑江呈佳所做的决定。在他的认知中,江呈佳的命令胜过一切。
他点点头,翻身入了驿馆后方的树林中,很快便消失了身影。
江呈佳穿好衣裳,坐于铜镜前束发,此时千珊早已换下衣服,又是普通一身浅绿,行至江呈佳门前,扣了扣门。
里面的人道,“进来吧。”
千珊轻轻推开门,瞧见江呈佳此刻坐在铜镜前挽发,便自然而然的走了过去,替她打起发髻来。
“侯爷去了哪里?”江呈佳悄声询问道。
千珊于她耳边小声告知,“此刻正在季先之的院子里。”
“赵拂可在?”江呈佳继续问。
千珊点点头。
江呈佳锁了眉头又道,“看来,侯爷是要将白帮揽入麾下了。”
“白帮已然解散,侯爷招揽赵拂,又有何意义?”千珊不解。
江呈佳替她解答道,“白帮虽然解散,但赵拂此人行事光明磊落,为兄为弟十分仗义,因而帮里的弟兄依然愿意听他号令。白帮未曾解散前,虽无法与水阁相比,却也在江湖中有着举足轻重之地。若侯爷招揽此人,此后必然如虎添翼。”
千珊顿了顿眸光,忽然明白过来,“侯爷本不必前去太守府当面审孙弛与程越,私底下用精督卫去审便可。可他却亲自带着赵拂前去审问,想来一是想要看看赵拂的反应,先替赵拂出一口恶气,二则是想要瞧一瞧暗地里监视他之人的行动。”
江呈佳向她投去赞赏的目光,笑道,“这次脑子倒是灵光了许多?”
“若不出我所料,窦月珊此次归左冯翊,怕是一路不平了。千珊,你且去帮我做件事,寄一份书信与薛必,叫他一路设点,护送窦月珊归去。他此归行,必有不知哪路而来的山夫劫匪,若能抓住人,留下活口,细细审问。”江呈佳细细嘱咐道。
千珊点点头,替她盘好了发髻又道,“姑娘,前几日薛青来了信,说是沐云姑娘来了。”
江呈佳起先一怔,遂即抬头望向她,惊异道,“她怎么来了?她不是被姑姑锁在桃花谷了么?”
千珊面露迟疑,踌躇片刻才道,“奴婢以为,那桃花谷可是锁不住沐云姑娘的。”
江呈佳垂下眼睫,隐隐有些笑意,最终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那看来,兄长这些日子不得消停了?江府估计被阿依闹得鸡飞狗跳了吧?”
“薛青寄信前来便是同我说起此事。公子想要寄信与你诉苦,沐云姑娘便将他写的锦帛都扔进了炭盆里。公子嚷嚷着他没有自由,两个人便在府上打了起来。”千珊眼瞧着江呈佳笑的如此欢乐,心下舒了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沐云姑娘打不过公子,气得烧了公子的卧寝眼下怕是驾马赶去了临贺”
江呈佳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唇角的笑高高挂着,突然就这样停止,一时间脸色变得奇怪难看。她瞪大了眼道,“沐云驾马去了临贺?”
千珊瞧着她的脸色瞬间变换,于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不错,薛青的确在心中这般说,算上路程,沐云姑娘再过一两日便能赶上我们。她总要在临沅驿馆歇着的,说不准便同我们遇上了。”
江呈佳大惊失色道,“完了完了,小魔王来我身边,怕是我耳边也不得安宁了。她定然狠狠的揪着我大骂兄长。”
千珊瞧见她视死如归的神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站在江呈佳身后道,“姑娘与公子当真不愧是兄妹,一遇见沐云姑娘便矜贵也不存在了。”
江呈佳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道,“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了?故意不同我说的?”
千珊对上她的犀利的眸光,心虚起来,转而将目光看向了别处,结结巴巴道,“奴婢没有薛青寄信也不过十日之前”
她倒是说的堂而皇之,正大光明。江呈佳听见便气不打一处来,盯着千珊道,“薛青十日前寄来的信,你现在才同我说?”
“千珊,你的胆子是越发大了?我告诉你,沐云来了,要是弄得我与侯爷鸡飞狗跳,看我如何收拾你!”江呈佳伸手就向千珊的额间点去。千珊却迅速闪开,笑嘻嘻的打开房门,边往外冲,便笑道,“姑娘日日烦忧,我瞧着沐云姑娘来了也好,您就不会这般日日愁眉不展了。”
她一溜烟窜了出去。江呈佳也懒得追,哭笑不得自铜镜前站了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江呈佳松了松肩膀,疲倦的揉了揉肩胛的酸痛,眼瞧着就要到午时,她提起裙摆朝厨房行去。
宁南忧自季先之处出来时,已过了快过了午时,肚中倒是饿的发昏,便想着去瞧一瞧曹氏,于是朝曹夫人的院子走去。他还未踏入厢房,便已听见江呈佳的笑声,于是心底莫名一暖,走了进去。
他在屏风外先向曹夫人一拜道,“母亲,儿子来请安。”
曹夫人似正与江呈佳说的欢,听见宁南忧的声音自屏风另一端传来,缓了缓神色,轻咳了两声道,“进来吧。”
宁南忧嘴角轻轻弯起,脚步亦比寻常轻快许多,踱步朝里面走去。
他还未掀珠帘,便闻见屏风里处传来浓郁的奶香味。江呈佳安静的跽坐在曹夫人身边,正替她敲着腿,满脸笑容。
曹夫人瞧见宁南忧目光直直盯着案几上那一碗冰白如雪,如同冻乳一般,奶香四溢的羹食以及色泽青绿,看上去便很爽口的糕点看,便温和的笑了起来道,“这是冰酥雪酪与清茶软糕,阿萝替你留的,都不让为娘继续吃,只记得你还饿着,快坐下用吧。”
宁南忧有一瞬失神,怔怔的瞧向江呈佳,却见这小姑娘目光一丝半点也没往自己身上瞟,而是正经的瞧着曹氏道,“母亲瞎说什么?阿萝做的几碗雪酪与茶糕可不都给您吃完了?阿萝哪里有点击侯爷阿萝只惦记着母亲了。”
曹夫人亲昵的点了点江呈佳的鼻间笑道,“你这个小机灵鬼,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做了两份,瞧着我吃饱了,才将这些又端了上来。方才是谁拦着我不让我继续吃的?”
江呈佳略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小声嘀咕道,“这酥酪本就是凉的,母亲喜欢也不得多食,阿萝是为了母亲着想。”
“罢了罢了,也是我贪嘴,谁料你做的这样好吃,叫我难以抑制?”曹夫人满面慈祥宠溺的瞧着江呈佳,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的温婉,眉眼间皆是高兴。
宁南忧瞧着眼前这样的光景,只觉一股暖意环绕全身。在江呈佳未嫁与他之前,他去暮寻轩向母亲请安。母亲一贯冷冷淡淡,从不与他有过多的话语,不是瞧见他厌烦,便是发病时疯疯癫癫将他误认成了父亲,对他责打辱骂。他已经许久不曾瞧见母亲露出这样高兴平和温柔的笑容了。
他心底庆幸,庆幸是江呈佳嫁给了他,成为了他的妻子。
宁南忧正出神的想着,思绪纷乱。曹夫人瞧着他站在屏风旁,半日未曾有动作,便笑道,“昭儿,你杵在那里作甚?你若不吃这雪酪与茶糕,母亲可就吃了。”
曹夫人同他打趣起来,令宁南忧再此怔愣。
他点点头,乖巧的走到曹氏身边坐下,曹夫人将那碗冰酥雪酪递过来,他便实在忍不住心底的酸涩,猛地低下眸,强忍眼前一片模糊,拿着羹勺的手有些颤抖。
江呈佳知他在忍,便拉过曹氏,继续聊起家常。她替他遮掩过去,宁南忧悄悄抹去眼角泪花,深邃好看的眉眼上沾染了笑意。
他迅速理好自己的情绪,这才端着碗吃了起来,才一口入唇间,便觉得这酥酪鲜新美味,其色敢与佳人赛雪肤。饮罢相如烦渴解芒生齿颊润于酥。
他惊叹起来,夏日闷热烦躁,午间吃下这一碗倒是十分解暑。配着有些清苦的清茶软糕,口感最佳,不腻亦不寒胃,三两块吃下,腹中竟不可思议的温热起来。
冰酥雪酪撒上切的细碎的果粒,吃起来很是别样。酪、生酥、熟酥和醍醐,他吃过不少,而这些也是羹食的配料。他从未食过江呈佳做的这种酥酪,完全以酪与生酥为主料配上冰块,却一点也不腻口,反倒很是解暑解渴。
他倒是有些不解,江呈佳怎会做这样多奇奇怪怪的羹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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