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嘉五年末,当今天子还是太子时,与邓氏、宁铮联手平定了五侯之乱,但因种种缘由,长鸣军依然落入了外戚邓氏之手,后征战沙场,战功赫赫,一时之间与虎啸顶峰相对。本是两支亲如兄弟的军队,却落成如今这般争锋之局面,令大魏子民唏嘘不已。
可如今宁南忧却将这个名字说出了口,且着重强调其乃是精督卫下军队,这不禁令赵拂瞠目结舌。
“君侯言长鸣军乃君侯精督卫麾下之军?”赵拂似乎听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结结巴巴的说着,世人皆知长鸣军落入外戚邓氏一族手中,却不知长鸣军同精督卫的这层关系。与此同时他又意识到,这样机密的事情,宁南忧既然讲给他听了,那么他这辈子若想要退居农野便再无可能了。
宁南忧不说话,定定的看着他。
赵拂被他这灼灼目光看的心中打起鼓来,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道,“是小人鲁莽,不该多问。”
这话头一落,宁南忧才肯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冷声道了一句,“长鸣军,本侯也不好插手太过,否则便会被邓氏所察觉,因而,只能命你任一营扶义将军钱晖的别部司马,长鸣军一营功绩最小,亦最不受关注,将你安排在那里,是最安全之处,你可愿意?”
“小人,无有不依,别部司马对于小人来说已是天大的恩赐。”赵拂这一生就没有想过,自己能够于长鸣军中混一个别部司马来当,除了惊异之外,也别无其他感受。
“赵拂。”宁南忧又唤其名,认真严肃道,“你要考虑清楚,做了这个别部司马,长鸣军未来之归属处,便全靠你一人争夺。”
低着头拱拳相向的赵拂听见此言,心头不由大骇,急忙抬眸看向宁南忧问道,“君侯此话何意?”
“长鸣军落入异姓之手已然多年,但它毕竟归属精督卫麾下,本侯也是时候该收回手中了。”宁南忧直白的说道,转而紧紧盯着赵拂道,“本侯走这一步最好的助力者,便是你赵拂。赵拂,我,要你入长鸣军后,想尽办法,拿到主营领将绶印。”
赵拂浑身微微颤起,满面愁容浮现,不知如何作答,他心中既是惊诧激动又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不曾意料,宁南忧对他之期望与信任,竟如此深厚。
正是因着宁南忧用人不疑,对他百分信任,令赵拂对他之效忠之心愈发深刻起来。赵拂沉默片刻,自席座起身,双手放置身前摆礼,跪到屋中正堂前,拂袖大拜,狠狠磕了几个头道,“属下必不负君侯所托。”
宁南忧轻轻扬起嘴角,冲他颔首,将手中之茶一抿而尽,对着偏房侧边的屏风处道了一句,“吕寻,出来吧。”
赵拂还未起身,便听见左侧传来盔甲轻拂地板之微响。他侧过身朝屏风处看去,只见一人身穿银铜铠甲,手持一把亮剑缓缓走了出来。
“属下精督卫郎将吕寻拜见主公!”那人单膝跪地,双手抱剑握拳,向前一拱,略行一礼恭敬道。
“不必多礼。”宁南忧拂拂袖,示意他起身。
吕寻点点头,起身退居季先之身侧立直。
宁南忧道,“人,我已经给你找来,这几日便可与钱晖暗下联系,送赵拂去往北地。切记,要钱晖将戏演的像一些,莫要让崔英看出来。”
吕寻应了一声,面上却露出一些迟疑之色来。宁南忧眼见,余光一瞥便将其神色收入眼底,但却并没有立即询问,而是冲着赵拂道,“北地境况骇人,匈奴百年以来一直侵扰着大魏边疆,长鸣军常年于北地驻守,应对匈奴之突袭。这几月,匈奴有异动,想是不日又将起一战,钱晖乃一营领将,战时必然上阵厮杀。由此,你前往之时,与钱晖跟在主营后抓准时机先立一功。到时钱晖自然会替你求一功赏,任你为别部司马。我能帮的便到这里,接下来的路,要全靠你自己。”
他细细交代一番,赵拂连连点头,终而露出疑犹道,“主公所说一切,赵拂必行,只是北地遥远,赵拂这一去,便不知经年归期还望主公护好我家人。”
宁南忧垂下眸,轻轻应道,“你且放下心。你的家人即日起,便送至建业,有夜箜阁看护,这样你可安心?”
赵拂一愣,又一次出乎意料。夜箜阁之势大,最出众的便是其集数百江湖武派于一阁,最不乏武力高强者。若他的家人有夜箜阁相护,他便也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于是感激涕零的再磕一头,双眼朦胧道,“谢主公大恩!”
宁南忧弯弯嘴角道,“不必谢我。若有一天你当真能够将主营邓氏踢下长鸣军主将之位,那本侯还需仰仗于你。时辰亦不早,你且先去同你家人告别,明日出发北地。”
赵拂一颤,伏地大拜又重重磕下几个头,便起身言明告退。
待他出了偏房,从小院离开,整个屋子也忽然沉寂下来,冷的如同冰窖。
“你不是有话要同我说?”半刻后,宁南忧突然开口对吕寻道。
一直站于一旁面色凝重,沉默不语的吕寻听他话音落罢,这才上前双膝跪地请示道,“主公为何执意要用赵拂?这个赵拂并不了解长鸣军之序如此单枪匹马进入邓氏视野定然不能助主公大计功成如何能用得?”
“那按你所说,认为何人能担此大任?越崇么?”宁南忧面色渐渐寒了起来,抬眼看向吕寻。
“主公!越崇乃是主公您精心培育领将,当年主公同属下言明收复长鸣军之意,属下便认为越崇最为合适,只有他能够替主公排忧解难,早日收回长鸣军!可如今主公却要用赵拂,恕属下心中难服。”吕寻是个直肠子,心中若有疑虑与不快,必然要说出来。
宁南忧冷眼看着他,提问一句,“我且问一句,越崇祖上是何人?”
吕寻一愣,如实答道,“明帝亲信越奇之孙。可越奇将军骁勇善战忠肝义胆,先帝登位后,却因邓氏伙同当时权势滔天的广平侯、中山侯、东莞侯、襄阳侯、魏兴侯铲除朝中异己,霸占朝野,而被人所害其祖上所受之冤屈更胜于属下。”
“你既然知道的这样清楚,还要问我为何不可么?”宁南忧尖锐的目光从他的面庞上扫过,略微有些阴沉。
“当年,邓氏连同五侯诬陷越奇通敌卖国,先后连续牵连了多少明帝亲信?你祖上也因此遭了难。无论这些人是否是被诬陷,如今的史册上,记载的是他们的污名。而越崇乃是当年那场常猛军谋反主将之孙,是罪臣之身。他能够活下来,全靠精督卫一力掩护。我费尽心思令越崇洗刷身份,重新予以莫远之身份,将他投入长鸣军之中,并不是为了让他去争夺长鸣军领将授印,而是为了让他接触更多军将士兵,为日后常猛军的复辟作完全准备。
你不是不知,越崇的身份一旦暴露,引来的会是什么腥风血雨?更何况他现在身处的长鸣军,不管是暗地还是明面,终究还是掌握在邓氏手中。邓氏手握宰割大权,而我以及精督卫都无权插手,在世人眼中,精督卫绝不可与大魏军将有任何关系,一旦越崇出了事,我们谁也救不了他。他也终究与你不同,他是谋逆主犯的后代,当年之事未曾平冤昭雪,你如何能够叫他抛头露面,引人注意?到时,只会引来更多天下人的指责。
吕寻,我知你心中焦迫。可,凡事总得一步步来。”
宁南忧细细分析,语重心长的同吕寻说着,面上露出前所未有的肃穆之情。
吕寻彻底沉默下来,皱着眉头,脸色忽青忽白。他沉寂了片刻才开口道,“是属下鲁莽了请主公恕罪。属下只是认为代王已察觉主公之意图,于是心中焦虑过盛”
宁南忧轻轻叹道,“大事将近,当年的所有真相,都已查清,而朝内之势也已蓄势待发,所幸这些年的准备并没有白费我虽不能亲自将我父亲绳之于法,但我答应过老师的一定会做到。所以你不必焦虑,我心中自有成算。”
吕寻面露惭愧之色,垂着头道,“诺,属下这就同钱晖联系。属下便先行告退了。”
宁南忧点点头,正当吕寻刚准备退下时,他又开口道,“慢着。”
吕寻半起了身,又匆匆跪下,又拱拳道,“主公还有何吩咐?”
“邓夫可知泉陵之战?”
吕寻道,“属下已派人将此消息故意透露给了邓夫。据洛阳宗正府来报,那邓夫得知此事,便立即备下了案卷,泉陵及隆中收集的百家书也送到了他手中,邓夫已寻人去细查。”
“朝中关于我的奏牍案书可有备好?”他慢慢蹙起眉头询问道,一双眸盯着案几上的卷轴,有些阴森。
吕寻点头应道,“主公放心,付沉已联系了朝中数名德王殿下手底下的人,明日一早,待邓夫将案卷以及百家书呈上,便联名上奏弹劾。”
“奏疏弹劾之意可有说明我滥用精督卫私权?”
“说明了,属下命人加急将您写给付沉之书帛送至了他手中。不过几日,满朝将知泉陵之事。”吕寻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认真的答着宁南忧的话。
“段兴那处安排的怎么样?”
“一切全按照主公之意,属下仿照德王书信一式两份,分别交至尚书令朱自成与那尚书仆射段兴手中。所有隆中录下的状书,册录也都已递交给朱大人。朱大人也照您的吩咐,故意将此事透露于段兴知晓。那段兴果然不出主公所料,趁朱大人外出将这些状书与册录都掉包了。”
宁南忧严肃的面色这才稍稍松弛了一些,又接着道,“还有一事可有安排妥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