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有些惊诧,对于宁南忧这句反问,他显得有些懵滞。
宁南忧并不遮掩,冷笑一声道“试问大魏朝堂之上谁人不知本侯前来临贺究竟是为了什么?”
顾安默不作声,双眸紧紧盯着此人看。
“本侯不防大胆告诉顾大人,此次本侯之所以会向陛下请旨前来临贺,正是奉了我父王之命,前来阻挠大人与蒋氏一族平息临贺动 乱,要根除蒋氏一族。”宁南忧竟堂而皇之的向他说明了此事。
这不仅仅令顾安惊愕,更令躲在屋檐上偷听的江呈佳吃惊。
她并不曾料到宁南忧会同顾安说出这番话。
顾安此时沉下了面孔道“君侯为何要同下官说此事?”
“顾大人,本侯既然同你开诚布公,自然是想要你能够阻止此事。”宁南忧转起拇指上的扳指,眸中带着一丝笑,那笑却不曾到底,有些深不可测。
顾安半信半疑道“君侯乃是摄政王亲子,此事既然是摄政王交付于你的,你怎肯让我来破坏阻止此事?”
宁南忧转着扳指,垂着黑眸淡淡道“顾大人兴许不信,此次我前来临贺,家父早就算好了一切,若剔除蒋氏一族败,那么本侯便是此事最好的替罪羊。”
对面的人一阵窒息沉默。
少顷,对面的人传来话。
“下官与君侯并无深交,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政敌您不觉得您今日同下官说出这番话着实不妥吗?”此事被宁南忧戳破了面堂鼓,顾安也不必继续在他面前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的样子,十分耿介的说着。
“本侯自知身份,只是本侯也不想被亲生父亲如此利用。既然顾大人想替城将军、替陛下保住蒋氏一族,何不与我各取所需呢?”宁南忧转着扳指的动作忽而停了下来,抬眸向顾安定定望去,看上去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宁南忧诡诈狡猾,但也正如他所说,若蒋氏一族有难,淮王定然会将所有罪责推到他这个不得宠且没什么用处的淮阴侯身上。因此,顾安手中那封乌浒王与宁南忧通信的帛书便不能指证淮王是幕后主使。
此次顾安前来不仅仅是为了阻止乌浒王以及中朝的行动,更是为了抓住淮王与中朝私下勾结,撺掇乌浒王扰乱大魏边防的直接证据。
然而,宁南忧这措不及防的示好态度却让顾安充满疑惑,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君侯竟想与自己联手阻止淮王。
他沉默许久又问一句“君侯乃是诚心诚意么?”
“若非诚心诚意,本侯也无需将本侯与那乌浒王通信的帛书交到你手上。”宁南忧凝视着他淡淡道。
顾安不知宁南忧所想,但此时他自身深陷此人的包围之中,纵使他已命跟着自己前来广信的十五府兵分别去往周边县城通知边防区与城阁崖交好的军领前来待命,可他总归要顾及胡光一家人的性命。
淮阴侯宁南忧的心狠手辣,他多少也有耳闻。现下他也只有先答应与宁南忧联手,方能保住一刻安宁。
“若君侯真心诚意,下官自然愿与君侯一同阻止此事。”顾安思虑良久,最终拱了拱手,决定先稳住宁南忧,于是应了下来。
“不知君侯期盼下官如何做?”顾安思量一番询问道。
此刻,宁南忧的一张冷面上多了几分郑重严肃。
他道“本侯盼顾大人能在今日傍晚扰乱本侯与乌浒王的会面。”
顾安又吃了一惊道“君侯莫不是开玩笑?若下官当真扰乱会面,消息自会传入淮王耳中,难道君侯不怕被淮王责怪么?”
“顾大人。”
宁南忧没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尊唤一声,转了话题,低沉客气道“据本侯所知,你于广州的人脉也不在少数,应该也或多或少知晓,几日以前本侯府中师公陈旭抵达了苍梧郡。”
顾安心中一跳,蹙起眉盯着宁南忧,有些诧异。
淮阴侯一向以其残暴无良、无德无才、胸无城府、好色贪财的恶名闻于世。淮王宁铮极不喜他,于是也不为他在朝中谋高位。虽此人手中有明帝留下的精督卫,擅知天下事,但也这一方权力也被宁铮与陛下牢牢限制住,不得施展。
世人皆知,淮阴侯不过是个手无实权,极不受宠的皇室子弟。这多年来,无论朝局如何动荡,有权有势者几乎无人将他放在心上。
但近日,宁南忧这一番话却让顾安暗自心惊起来。
眼前此人既能设计将他引来广信,又有能力查到胡光的私属书斋。现下竟连他这些年偷偷在广州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人脉都知晓。纵观其谈吐举止,这点点滴滴透露出的消息,便知这位君侯或许并不似传言那般胸无大志。
顾安早该料到的,从宁南忧设计娶江氏女那日开始,这位君侯便已经开始在这大魏朝局中崭露头角了。
对面稳坐着的男子见他一直默默无言,又开口说道“不防告诉顾大人,本侯府上师公陈旭正是家父遣派而来。此番他之所以会来苍梧的缘由,便是去同那中朝隐藏于苍梧的细作头领见面的。陈旭已与中朝的这位细作头领谈妥。”
此话被宁南忧毫无顾忌的说出,使得顾安再蹙了蹙额。
宁南忧聚神凝眸接着说道“今夜,中朝安插在苍梧的细作头领会来此地。顾大人若想阻止中朝与乌浒王联合侵扰边防,便必须将此人抓住。我虽不知此人何时前来,又以什么样的方式前来。但有一点却很清楚,他不会露面。若想要引他露面,只能烦劳顾大人同我一起做一场戏。”
顾安听着,将思路理清后,便也没那么惊诧与难以置信了。
他静寂片刻道“君侯要怎么做?”
宁南忧这一席话的确不错,中朝于大魏边防安插的细作不在少数,且常年驻于此,根基深厚。而引领命令这些细作的头领则藏得更深,他们绝不可能因为要除去临贺蒋氏便将头领暴露,令多年来辛苦建立的情报网毁之一旦。
“申时末刻,孟灾会抵达此庄,本侯会将会面时辰拖至戌时二刻,顾大人需在本侯与乌浒王见面之时,闯入此宅之中,打乱会面之局。”宁南忧淡淡道。
“若下官打乱会面之局,那头领岂不是更不会露面?”顾安面露不解。
“他的确不会露面。但就算没有顾大人闯入宅中,此人也不会亲自现身。”宁南忧继续说了下去,“前几日,师公陈旭归府,本侯手下的人得知一则消息。中朝极为重视此次同乌浒王的会合联手因而负责此次联络的人必然是其情报网的头领。所以,此时此刻,此人就算不在会面地点露面,人也必定身处广信。
待到戌时二刻,城门早已落锁。若此时让他得知我与乌浒王会面之事败露,他必然如惊弓之鸟,需马上离开此地。无论如何,这广信还是我大魏之地,他想要逃走必然会费一番功夫。本侯已在广信城三处出城点都布下了人。
若此人想逃必然会露出马脚,届时便是我们一举抓获好时机。”
顾安并未想到他已准备的这么周全,但纵使这样,他依旧怀疑宁南忧此计的可行性,因为此事变数太多。
“君侯此话说的容易。此人潜伏于大魏边防多年未曾暴露,想必心计谋略皆不可比常人。若他猜到君侯之意,躲在城中不出,等候时机而逃,君侯又当如何?”
“顾大人大可不必担忧此事我自有办法逼他出城。”宁南忧倒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
顾安不知宁南忧究竟做了什么安排,半信半疑道“若君侯有万全之策,下官愿意配合。”
“如此,就有劳顾大人了!”宁南忧见他答应,便郑重其事的拜了一礼。
话音落罢,顾安便预备起身,此时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吕寻走了上来,拦住了想要离开的顾安,强制将他带到了宅子北边的客房之中。
一直躲在屋顶上偷听的江呈佳此刻的面色十分凝重。见院中两人互相散开,分别去了宅中不同的地方,她也悄悄从屋檐上小心翼翼挪了下来,迅速从大宅往山下的小屋移去。
此时此刻,千珊与宋阳一直候在山下的小屋中等着江呈佳归来。
独眼少年站在窗前张望着山上的动静,心中有些焦急,他扭头向千珊询问道“千珊姑娘阁主怎么还未下来?会不会是在山上出了什么事?”
千珊跽坐在屋内的地席上,手中正剥着从农田里摘回来的毛豆,漫不经心道“你且安下心,阁主的屏息功厉害得很,这世上怕是没几个人能够察觉得出。”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江呈佳去了那么久,千珊心底其实也有些慌乱,但越是这种时刻,她便越不能比下面的人表现得更紧张,否则反而会起反效果。
宋阳瞧着她面无波澜,毫无担忧的神情,焦急的神色也稍稍缓了缓,安心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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