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寻因此事心中焦灼,待瞧着宁南忧策马而奔的身影渐渐消失无影,便急忙原路返回了营地,朝周源末帐中行去。他气急败坏的掀开帐帘,面色难看的冲着里头喊道“周源末,你今日,究竟是在做些什么?”
梨木榻上的青年伏趴着,将整个脸埋在了双臂间,一动不动。
吕寻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怒火便蹭蹭涨了上来,冲到他身边,指着他骂道“主公待我们犹如亲人,你也曾说过,没有什么比主公以及他的谋划还要重要,为何今日却做出这种事来?”
这青年钻在被褥里依然无动于衷。
吕寻心口气得生疼,谩骂道“自广州归来后,你便让主公防范江女,可今日你明明知晓那婢子是中朝奸细,却依然同她说了许多机密之事?究竟是为了什么?周源末,自你在荒山山谷替主公看护江女后,我便发觉你不对劲。你同主公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因江女么?这么些年,我们几人从未因女人产生分歧主公现在的确被江女所惑,但你也不必用这种扰乱大局的方式来泄愤。你若如此不拿我们的谋划当回事,我便劝你不要再跟着我们行事,趁早些回扬州老家娶妻生子,安安稳稳过日子。”
周源末终于动了一动,双臂支起身子,抬眸侧脸朝吕寻投去了目光,冷冷笑道“回扬州老家?我哪里还有家?”
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透着一股冰寒。
吕寻已觉自己说话间有些口无遮拦,朝后退了两步,望着周源末冷冰冰的眼神有些说不出话。
周源末面露颓废之意,轻声道“你只当我是醉了酒吧。昨日与孟灾、主公同饮,夜时归后又未曾入眠,今日酒气还未散,做事便有些糊涂。”
“我看你清醒的很。分明就是故意找茬。你究竟怎么了倒是同我说一说,你若不说,谁知你心中在想些什么?”吕寻责怪道。
周源末沮丧疲惫的趴下去,不想继续答他的话。
吕寻着急,又拿他没有办法,在他榻前徘徊两下,见他始终沉默如一,便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离开了营帐。
周源末在他离开后,慢慢起身坐在了榻边,手中不知紧紧拽着什么,眸子里透出阴冷的光。
他取下挂在一旁木衣屏上的披风,紧皱着眉头穿上,忍着痛动作迟缓的走到军帐右侧放置的书案边,急匆匆研墨行笔在平放的空白帛书上写下了几行字,便迅速裁剪成小方布,放入小木筒中,走到窗外唤来了信鸽。
军帐外的天空有三两片云缓慢追逐着,变化着,从这里飞出去的信鸽振着翅膀,很快便消失在云雾之中,不见了影子。
而指挥府中,策马奔回的宁南忧拉住缰绳恰好在宅前停下,便见载着江呈佳的牛车缓缓从西边的牛棚往府门前行了过来。
宁南忧翻身下马,撇下疾风交给身后紧追上来的小厮,踱步朝那牛车而去。
江呈佳坐在牛车里,一只略带肉肉的玉白小手撑着小巧漂亮的下巴颏,支肘于望窗之上,正闭目养神休息着。
季先之带着几个小厮,前后左右,仔细护了牛车同行。
千珊陪同在车内,由府内专驾牛车的仆役坐在前面的板寸木排上。
牛车行进速度舒缓,人坐车上,较之马车要平缓许多,其实更受养尊处优的贵族青睐。平时出游或处理并不紧急之事,贵族人家便常用牛车驱使行路。
因这两日江呈佳身子非常不适,所以季先之便从牛棚里牵出了侯府于临贺定居后,唯一购置的一头牛,将马车上捆绑的绳索挂在了这牛的身上。
江呈佳昨夜未睡眠,如今坐在车内,脑中不断回放着那些她在天命书里瞧见的场面,又莫名觉得那些重要的场面像是盖上了一层雾,她怎么看都看不清,就好像在一片满是迷雾的林子里迷路了的感觉,很是烦人。
她明明记得,云耕姑姑为她打开天命预测劫难时,她还能瞧得清楚,也记得究竟是什么样的场面,不知怎得,过了一早上,再去回想,有些地方便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紧紧蹙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后,就撒开不管了。
因为她想,总归不能全靠天命指路,毕竟要想改变覆泱的命数,全盘路数皆需凭她自己。
千珊坐在江呈佳身侧,正因牛车缓慢摇晃而有些瞌睡眯上眼时,忽觉车帘子似掀开了一条缝一般,有凉风往里头灌。
她睁眼望去,只见身着玄衣蟒纹袍的青年从外头掀了帘子钻了进来。
千珊正预备唤出声,便见青年及时做了噤声的手势,并示意她下车随行。
千珊即刻点点头,弯着腰小心翼翼往帘子外行去。
青年贴着牛车车壁,为她让路。
千珊跃下牛车,跟在季先之身侧,与几个小厮护着牛车继续往前行去。
江呈佳不知闭眼想着什么事,入神的很,也没察觉车停了下来,更没发觉身边的人变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