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呜咽轻哼几声,朝窗外望了两眼天色,迷迷糊糊的摇了摇头,揉着眼睛道“不睡了,看着天色,估摸着我也睡了几个时辰,再睡下去,晚上便不必入眠了。”
宁南忧瞧她睡眼忪惺的样子,怜爱道“若是不想睡了,我带你出府可好?”
江呈佳怔怔道“去哪儿?”
“小半月前,南海郡发了海啸,淹了郡边过半的村庄许多落难的平民都从广州往荆州内地涌来,只因临贺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乱,他们奔赴前来后,孟灾便觉得累赘麻烦,拦拒在了郊外,只是流民太多,又不能强行驱赶,他便匆匆在郊外搭了两座难民营,每日发放一点吃食糊弄了事。但临贺郊外是连绵起伏的山地,如今入了秋,虽并不如北方那样寒凉,可夜间山地还是又湿又冷的,近日难民营中频频传来有人饿死病死其中的消息。前几日我离开临贺前派了人去了一趟难民营。听闻探听之人说情况有些严重,我便派了孙齐与几个小厮遣去施诊布粥。如今过了几日也该平息下来了,便想亲自瞧一瞧状况。你可愿意与我同去?”
宁南忧解释了一番,认真的看向她。
他从未将这种事情同她说过,今日肯说,便说明他已慢慢开始接受并同意她参与他的生活了。
江呈佳略有些小感动,鼻子瞬间酸涩起来,于是小声答应道“愿意。”
宁南忧没注意她的神情,只是起身将书卷放在了架子上,而后从衣屏上拿了衣,递给江呈佳道“你先穿衣梳妆。我出去同季叔准备准备。”
江呈佳乖巧的点点头嗯了一声,接过衣裳后便迅速低下了头。
玄衣青年也没有多在意,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榻上的小姑娘待他出了屋子,才慢吞吞的下了床,换衣梳妆。
这一下午昏昏沉沉的睡梦,到令她一觉醒来,精神舒畅了许多,原本身上总隐隐传来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她对着暗黄的铜镜贴着花黄,又稍稍上了些妆,这才挽了个发髻,换上了外衣。待她一切弄好,千珊也站在了门前朝屋里唤了一声“姑娘,姑爷已在府门前牵着牛车等候了,遣奴婢来问问您可好了?”
“来了来了!”江呈佳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整个人穿暖了,才敢出去。
如今这天虽说并不冷,但到了秋天,傍晚的凉风便开始作祟。她身上各种病缠身,实在不敢穿的单薄出门,生怕自己再病了,被宁南忧瞧出破绽。
她这连续病了有一个月了,前面是因为劳累过度,后面则是因为受了暗箭之伤,都有借口搪塞过去。
前些日子,吕寻送到她院子里的那些草药,她知道效果甚微,却为了隐瞒她身体的真实情况,而故意不说,也未曾让千珊经手这些药材,只是叫小翠一手操办。
但她未料到,这些草药汁用在她的伤口上,不仅收效甚微,且还起了反效果,不知是因着她自己体内的寒毒还是因着什么缘由,她的伤口很难愈合。若再这样继续下去,她没办法痊愈,只怕瞒不住宁南忧实情。
眼下,他们二人的情况好不容易有些好转,她不希望在这个关头,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又或者引起宁南忧的疑惑,导致他们二人再次产生误会。
千珊看着江呈佳将早冬时才穿的薄棉袄套在了身上,便甚是担忧道“姑娘您身上这么寒么?天还未完全入秋,临贺也不凉,怎得穿了这么多衣裳?”
江呈佳瞥她一眼,堵话道“若是往常这个时候,你什么棉袄、绒袍没给我找出来穿上?我今年只不过早穿了些时候。怎么?我穿的多,你也要说,穿的少你也要说?”
千珊急忙摇了摇手道“奴婢可没那个意思。”
江呈佳扯了扯自己的衣袍,迈着轻快的脚步往院子外走去。
府门外,季先之牵好牛车,五六个小厮随行,只等着江呈佳一人。小翠候在牛车旁边,伸着脖子朝府院里张望着,神色有些着急。
江呈佳疾步行至牛车边,小翠望着她,脸色显得有些惊慌,不知是因着什么。
她有些奇怪,踩着小厮放置的小杌子登上车板,弯腰屈身,掀开牛车的帘子,还未钻进去,便瞧见里头除了宁南忧还坐了一人。
江呈佳的笑容再见到这人的瞬间凝固了起来,逐渐变得僵硬难看。
“阿萝妹妹你总算来了。”李湘君冲着她露出一个亲切友好的笑容,仿佛早晨的那些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江呈佳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脸上尴尬的笑容卡得刚刚好,难看的很。
靠在右窗的宁南忧,一只手撑在窗几上,侧过身遮着面,并不敢看她。
江呈佳心中憋了口气,逼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进了牛车,不动声色的坐到宁南忧身侧,冲着对面的李湘君甜甜道了一句“君姐也要去城郊么?”
待她坐稳,牛车便被小厮驱赶着,缓慢朝东边行驶过去。
李湘君温和的点点头道“我恰好也会些医术,便随着昭弟一同前往,且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原是如此”江呈佳的目光移到李湘君受伤的手臂,关切的询问道“君姐这伤可有大碍?可莫要强撑着,铁剑入血肉中,极其容易发炎,若是不仔细着注意,只怕会发炎化脓。”
她假意关心,实则是想要知道李湘君到底是不请自来,还是宁南忧将她带上的。
“阿萝不必担忧。我这伤比起你背上的暗箭之伤算不上什么若阿萝身子不适,也不用强撑。郊外湿气重,且行路较难,只怕会令你伤势加重。”这女子笑语嫣嫣,漫不经心的说这话。
江呈佳挑挑眉淡淡答道“君姐倒是不必担忧,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陪着君侯前往难民营查看,这点精力还是是绰绰有余的。”
“阿萝身子撑得住自然是好事。只是,这施诊布粥之事,所经过程、琐事皆繁杂的很,只怕你到了那处,会忙不过来。我同昭弟自小搭档,也替皇室做过几次施诊布粥之事,倒是熟练的很。”李湘君看似无意间提及她与宁南忧儿时之事,言下之意却是我同昭远青梅竹马,你算什么?
江呈佳耐得住性子,也不恼,浅浅笑道“君姐与夫君多年的默契,阿萝自是比不上。只是,这施诊布粥之事,我与家兄从前也共同做过。对于其中的事宜同样熟悉。说到底,临贺却不过一座小郡城,医者不多,但郊外难民营中的平民却多得数不胜数只怕光靠孙医令带着全城的医者也不能撑起零时搭建的铺子。君姐会些医术,阿萝不才,恰巧也懂得一些。既然有用才之地,我自然不能推脱。况且,这是君侯唤我前去的,我总得给些面子不是?”
李湘君的脸色稍稍垮了一些,余光朝宁南忧望去,见他一直侧着脸望着窗外,也不作声。她的脸色便跟黯淡了一些。
“既然阿萝妹妹执意想去,我自然不会阻拦。”李湘君温柔笑道“只是阿萝妹妹定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子莫要亏了自己。”
江呈佳盯着她,嘴角微微弯起,乖巧道“阿萝谨记姐姐关切。”
牛车缓缓前行,车棚里的气氛便愈发的奇怪起来。
宁南忧一直偏着头,看向窗外,无论江呈佳和还是李湘君都瞧不见他此时的神情。
两人互相对望着,虽都是笑容相待,可眼眸里却不知多少凌厉眸色交锋而措。
宁南忧夹在她们二人之间,动都不敢动。只是装作沉默,其实侧过去的那张俊脸上已是憋不住的笑意。
江呈佳身上那明显的醋意,以及她说话间的小心机,让他心中忍不住雀跃与喜爱。
她温婉好不失礼度的回怼与对抗,叫他有些意外。若是换作半月或者一月以前,听见李湘君这样同她说话,江呈佳甚至连半句废话多不会多说,便转身离开。如今她肯为他正面敌对李湘君,便说明她已下定决心同他好好过日子了。
这自然让他十分欣喜。
只是,如今这个关头,他不好表露的太明显,也不好太过偏袒江呈佳,否则之前所作筹划便功亏一篑了。
宁南忧总想,将来总有机会同江呈佳解释他与李湘君之间的那些往事,不急于此一时。
可江呈佳的脸色却并没有那么好,不知是因着宁南忧临行前未曾告诉她李湘君亦会同行还是因着别的,一张小脸有些惨白。
千珊在牛车外同行,隐隐约约听见里头的动静,意外的听见李湘君的声音,甚是奇怪道“李氏怎得突然上了车?主公命人套牛车时,不是只有一个人吗?”
一旁的小翠嘀嘀咕咕的回答道“这李氏委实有些不要脸,听闻主公要套车离府,便匆忙派遣了身边的婢女佩玲来寻主公,正巧女君换衣未曾出来,主公便被佩玲绊住了脚步,没过片刻这李氏便来了,二话不说的上了牛车,也没问主公愿不愿意带着她去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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