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瞧着屋中太暗,隐隐的瞥见江呈佳嘴角那一抹浅笑,心中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便自作主张的起身,拿了放在灯盏旁的火折子,替江呈佳点了一盏灯。
“你既然醒了,便再点一盏灯吧,仔细屋里太黑,伤了眼睛。”她依旧保持着温婉可人的模样,大度谦让,待人十分亲和宽厚。
可江呈佳却并不吃她这一套,在她点灯时,有些不屑的说道“姐姐,玉霜姐姐。都撕破脸皮了姐姐还真大度,此时只有我们两个人竟还能装得下去。”
李湘君顿住点灯的手,眸中暗暗闪过一丝冷然,面上却还要装的什么也没发生的打圆场道“阿萝在说些什么?我怎的听不懂?”
江呈佳冷眼瞧她,勾起唇角嘲讽道“姐姐当真听不懂人话吗?”
李氏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蜷曲握拳。
“姐姐,莫要以为我不晓得你这两日都在我院中做了些什么。”江呈佳眉眼一挑,抬起下巴,笑眯眯瞧着李湘君。
李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江呈佳依旧笑而不语的望着她。
李湘君缓缓转身同她对视,望着江呈佳那双嘲讽、笑意、寒光相融的眸子,她忽然觉得心口有一股沉重的力量压迫着,令她险些喘不过气。
她还撑着面皮不肯完全承认,嘴角努力扬着,跽坐在榻边的席垫上。对面才点燃的烛光忽然被一股冷风吹灭,整个屋子便又陷入一片昏暗中。
床榻旁的微弱灯盏摇着最后一点烛光,沉默了许久的李氏此时开了口“今日,原来全是你设的局?”
她轻声一问,声色略带这些颤意,不知是阴谋被揭穿后的尴尬还是对面前这个年纪还没有她大的小姑娘产生了惧意。
江呈佳轻挑眉梢,不作声。
“江呈佳,你的确厉害。”李氏嗤笑一声,垂下眼眸冷冷道。
“姐姐过奖,若那日我没有及时察觉汤药里有异样,恐怕早就命丧你手了。”江呈佳冷下唇角淡淡道,“你想趁着君侯外出,三日不归的时机将我除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红花下入我的汤药中,料定我闻不出那汤药的不妥想让我因药物相克而死。死后将此事栽赃嫁祸到我院中人身上,或是千珊、或是小翠又或是小七。不论是哪个,君侯都会迁怒。说不准北院我的所有心腹都要受罚驱逐。你要置我于死地,方才瞧见我安然无恙,竟还能镇静不慌,倒是令我十分佩服。”
李氏缄口不语。
两人互相沉默一阵。
江呈佳再次开了口“你要杀我的理由,无非是想要当这院中的女主人,想要得到君侯。可你能确定,若我当真死于你手,君侯真的会为了你们从前的情意,不顾我兄长的愤怒,不顾江氏遍布天下的门生之怒,而保你吗?”
“君侯同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信我,却不一定信你。”李湘君冷嗤不屑道,“你算什么?江呈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带着目的嫁入侯府的。别以为我不知当初你与昭远之所以会有这段姻缘不仅仅是他的谋划,也有你的一半算计。你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又是陛下心腹之臣江呈轶之妹。甚至连身份不清不楚昭远怎会信你不信我?我乃南阳公主,又是大司马魏漕遗孀,手中掌握调动下邳与南阳的军兵权力,掌握着魏家的庞大家产。为了这些,昭远也不会因你同我闹翻。
而你有什么?一个当了东府司主司的兄长么?昭远虽要拿你挟制你的兄长,可也绝不会任由你在他身边作祟,替你的兄长打探淮王府的消息。你对他而言只是一颗随时能弃了的棋子。而他好歹是淮王之子,再不济也有他父亲撑腰,何惧与你兄长为敌?若你兄长硬是要找个说法,要他交出元凶,他念着我们从前的情意以及我手中这点兵权也不会对我动手,自会拿旁人顶替搪塞过去。大不了便是彻底同江呈轶撕破脸皮。
你兄长于大魏再有名气又能怎样?难道还能为了你举兵歼灭淮王府?剿除淮阴侯府?如今,淮王手中权柄抓得愈加牢固,早已在朝堂上与陛下闹翻,朝野明争暗斗,刀枪剑戟不断。他们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难道还怕区区新贵江氏一族及其门生?我这样两相比较,你还觉得君侯会因你而杀我吗?”
江呈佳听她说完,心底莫名对眼前这个女人产生了同情,对她的无知感到可悲,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敲击起来,缓缓说道“纵然我是他手中任用的棋子。可这枚明明对他有大用处的棋子被你所毁,你认为以君侯那样的性子,能容你一世么?”
这句话便如利剑猛地一下刺入李湘君心中,使她浑身猛地颤栗起来。
她知宁南忧的狠绝,江女这句话并不假,她能够躲得了一时,却并不一定能在宁南忧手下安然度过一世,所以她此次做了双全准备,若计划成功,宁南忧却怀疑到她身上,便转手将这罪责栽到周源末的头上。
她深知周源末十分厌恶江呈佳,自然觉得此人是个替她背锅的好人选。
李湘君冷哼一声反驳道“他不能容我一世,更不会容你一世。”
江呈佳垂下眼睫,轻颤了颤,心底升起一股古怪滋味。李氏纵然不知她与宁南忧二人之间有着儿时的羁绊,可有句话却说的在理,若她真的中了李氏的圈套,丧命于此。宁南忧的确不见得会为了替她报仇而将李氏推出去。而今,他能对她百般顺从依赖,除了因为儿时的牵绊,怕也再没有其他的情分了。
她知,宁南忧对她并没有彻底放下防备。就算他或许曾有过这个念头,呆在他身边的吕寻、周源末也不会任他如此。
她虽同宁南忧将一切都说开了,可在她心底不能说的事,需要瞒着他的事依然有着许多,她始终是要顾及江呈轶的安全。如今魏帝依赖邓氏一族,对兄长依然抱有疑虑,不能安心合谋。当初她是因着答应了魏帝,替他打探淮王府的消息才会顺利嫁入侯府。如今也要靠着写给江呈轶的家书,将淮阴侯府的一举一动上呈魏帝,才能博得帝对江氏以及水阁的信任。
若将来,这些她遮掩了的、掩瞒了的被宁南忧所知,后果可想而知。
李氏虽说话狂妄无知,可她的话却也提醒了江呈佳。这些她刻意隐藏的秘密,早晚有一天得同宁南忧坦白交代,才能避免之后的祸事发生。
江呈佳因她最后一句话沉默下来。
此刻,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季先之的声音透过木门缝隙传了过来“女君,在院中行不轨之事的贼人已查出是谁?可要将她带上来?”
“是何人?”江呈佳追问。
季先之道“北院外围管事女使子薇。”
跽坐在榻边的李氏凝了凝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呈佳朝她望了一眼,微微勾起唇角道“带上来吧,我有些事要问她。”
季先之应道“喏。”
没过一会儿,便有两个精督卫压着一个拼命挣扎的婢女来到了屋门前。季先之推开虚掩的木门,这两个军汉便将这被擒的女婢推了进去。
子薇脚下没有防备,便被门槛搬到,摔进了房中,双手被粗麻绳死死捆着,倒在冰冷的砖地上,抬头朝榻边一望,瞧见江呈佳好端端坐在那里,满面微笑盯着她看。身侧还坐着李氏,也同样朝她看着。
这女婢顿时吓坏了,一骨溜爬起来跪在屋子中央,伏地而拜,不敢啃声。
“子薇?”江呈佳轻轻唤了一声。
女婢听到唤声,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难忍心中恐惧,硬着头皮答了一句“奴婢在。”
“说说看,你为何要在我汤药之中下毒,这院中还有何人与你为同谋?”江呈佳徐徐缓缓的问着,声音不大却斥满寒霜。
“奴婢奴婢”子薇不知如何回答,此时此刻汗如雨下,浑身发着抖,脑中一片混乱。
她不知为何江呈佳还能活下来,她明明亲眼瞧见千珊满手是血的奔出了房。江呈佳本该崩血而亡,怎会
此时此刻,李氏就坐在她身前,令她更觉得慌张。
“说吧,若你不说,更逃不过这罪责。”江呈佳平和的劝道。
子薇不顾脸颊上滴下来的汗,想起了同明华的对话,心中虽慌乱无措,闭上眼却都是父母兄弟的笑颜,于是吞了口气,咬牙说道“奴婢是受周源末周公子的致使奴婢是周公子之人奉了命要除去女君。”
这话落入江呈佳耳中,却并没有令她感到惊诧。相反,她像是早有预料,极淡定的坐着,反问了一句“哦是吗?周公子这样憎恶我?”
子薇握了拳头,结结巴巴的说道“奴婢不知周公子同女君之间的恩怨,奴婢只是只是奉命办事。奴婢没有没有任何想要辩解的,请女君直接处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