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取来墨宝、上等金宣以及牛皮书封,走进屋中,刚准备说话,便听见屏风那头传来众仆婢慌忙杂乱的讨论声。
他冲了进去,只见自家主公一头栽在地板上,再次昏死过去。
薛青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管手中拿着的文墨,涌过去,心急如焚的叫道“主公!”
他冲着一群手忙脚乱的仆婢吼道“怎么回事?我才走这么一会儿?主公怎么又晕过去了?”
一个小女婢颤颤巍巍举手回答“薛、薛大人,与我们无关啊是、是女君,女君她”
这小女使磕磕巴巴说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薛青一听,心中便顿生恼意,“是女君将主公气晕的?”
众人默声,不敢多言。
薛青认定如此,气得抓心挠肝。众人合力把江呈轶重新抬回床榻上,医令细心诊治,又检查了伤口,大汗淋漓的擦了擦额头,浑身发软道“那刀上恐怕有微毒。小人方才未能检查出来,此刻江大人恐怕是毒发。”
薛青惊愕道“方才缝补伤口时,你竟没有检查出来?你诓我呢?”
医令顿时一颤,声音发抖“小人小人医术不精”
薛青此刻眼眸通红,一把揪住那医令的衣襟,暴躁道“秋医令,满京城,除了陛下身边的太医令丞苏筠和离开的秦医令之外,只属你医术最高。而你现在同我说你方才没查出刀上有毒?说!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人的指使?要害我家主公?”
他此刻宛如一只被惹怒的狮子,瞠目龇牙,狰狞可怖。
秋医令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更没遇到过这么凶的人。薛青此刻的模样简直比当今的城皇后发怒时还要可怕。
他吓得连忙摆手,脖子间的衣衫却猛地一紧,狠狠扼住他的脖颈,令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艰难的从喉咙里发出几个字“薛大人小人、小人喘不过气了。”
薛青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手中突然一松,放开了秋医令。
领口突然松懈,秋医令大口大口吸着冷气,喘了好久才缓过来,又见薛青一直死死盯着他,双目寒的似一把尖刀。他立马颤颤巍巍的回话“薛大人,小人方才诊脉,真的没有察觉江大人中毒。他这毒,很是蹊跷。初时并不显毒性,一定要等拔刀缝合伤口后,才能显出。小人只怕江大人中的是寒微草之毒。寒微草的汁液中有一种独特的习性,它不似其他草类汁液,一旦脱离本体,便失去了生存能力。寒微草的汁液即使没有草类本体,也能寄生,它最擅长寄生于冷兵器之上,即便随着短刃插入人的身体,也不会立即融入人的骨血,且会一直贴在短刃之上,等到短刃拔出受伤的后,那些残余的寒微草才会发挥毒性,侵入肺腑之中。”
薛青听他解释,心也跟着上上下下,飘摆不定,他听说过寒微草,这种草很是可怕,遇到冷兵器,会迅速蒸发水分,与铁融为一体,从而寄生。
可他仍然不敢太相信眼前这个医令,眼神凌厉阴郁的盯着他说道“那,此毒可有解法?”
秋医令见他不再发狂,这才小心翼翼回答道“幸好,江大人体质异常,有内功排斥异物,所以中毒不深,还未入肺腑。这寒微草汁液虽寄生能力极强,却很怕姜酒。只要用酒与姜一起研磨,制成药贴,敷在伤口处,便能杀尽江大人体内寄存的寒微草汁液。”
薛青忍了心中的怀疑不适,音调森寒,抑制道“倘若今日我家主公有事,你,今生别想再出江府。”
秋医令瑟瑟发抖,这话令他更加惊心,迅速磕头求饶“薛大人,您放心,我绝对能救回江大人。求您饶我一命,我不想死。”
薛青不再理他,即刻命身边的小厮丫鬟去准备酒药与生姜,将薛四留在江呈轶身边看守,自己则亲自去盯仆婢们研磨药汁。
此刻的江呈轶,陷入沉沉昏迷之中,始终紧紧蹙着他那对浓郁的眉头,呓语着,仿佛正做着什么令他不安的梦。
梦里,大魏的国都一片焦原骇土,到处燃着熊熊大火,火光冲向天际,灼烧着云朵,仿佛要将天空烧出一个洞来。城外身着红襟铁甲、脚踏银靴深履、手拿长枪后盾的叛军已将这座城都死死围困,不透一点缝隙。
他像是游魂一般,飘到城墙之上,在那高城深堑的城头里,他看见了自己,立在众人面前,俯视着城下黑压压的大军,脸上神情深重。
洛阳城内,已经过叛军的一番烧杀抢掠,如今剩下的不过是残骸废墟。仅存的城民,被他和李太傅的孙儿李显偷偷护送出城,混在人群中央的,还有灰头土脸的太子宁无衡,到处寻不到皇帝宁南权与皇后城阁浅的身影。
他与城内仅剩的千余名都护军官拼死搏杀,才将叛军赶出洛阳城。
然而,城中没能安宁几日,叛军的援军便已抵达,同时压向洛阳的,还有阿善达的匈奴骑兵。
两股大军压境,城内数千名军将已无处可逃。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个必死无疑的选择。一是出城厮杀,血守洛阳;二是死守城防,饿死其中。
都是死,他已无力破此局。
他闭上眼,下定决心,要与同城将士共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