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源末嘴角略微抽搐,盯着李简,心中无语。
此人靠上前来,眸中冷笑寒彻眼底“周祺,我们好歹也是老朋友了。你瞧见我应该高兴才是。”
周源末被他逼着退至墙根,再想往后移时,便发现自己一入死角。
他眸光一暗,与李简对视,急促说道“李简,曹贺都和你说了什么?让你对我兵刃相向?你忘了吗?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李简却嗤笑一声“共同的敌人?谁?邓越余吗?”
周源末背脊顶着冰凉的青砖墙,四下打量着附近的环境,大脑急速运转,思索着如何冲破李简的包围,从巷子中逃出去。他眉头紧锁,见李简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一脸不屑,便立即明白,宁南忧已经将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诉了李简。
李简咬牙切齿道“可恨我愚蠢,竟没有看出你对都护将军以及边城的贼心,一心受你挑拨,险些害了都护将军,把整座城池葬送!邓越余恐怕也是这样被你拿捏在手,任意利用的吧?”
周源末的身型已是中原男子中,略偏高大健壮的类型,但仍是敌不过李简。
这个威猛壮硕的青年,身高体型惊人,狭长的小巷已几乎不能容下他的身躯。他壮如健牛,几乎与那青砖巷墙齐高,双目寒光四溅,咄咄逼人道“今日,曹州尉既然给了我这个机会擒住你,我亦不能让他失望。”
周源末贴紧冰冷的墙壁,脚步踮起,狡辩道“李简,你既知道自己愚蠢,便该清醒些!曹贺是什么人?平定王曹勇的小公子!他曹家世代功勋,权势极大,曹秀又嫁与淮王宁铮为侧妃。曹家乃是淮王一脉的鼎立支撑而你处处维护的都护将军邓情乃是太尉嫡孙!他们两家势不两立!”
此话一出,李简果然一顿,脚步停在一米之外,冷眼瞪着他道“你什么意思?”
周源末神经紧绷,见眼前人面露迟疑之色,不禁小喜,当下觉得抓住了逃生的机会“曹贺这些年所行之事,恐怕你都不知道吧?李简,你细想想,当年的长鸣军可是能与常猛军相提并论的军队。为何转到邓情手中,虽攒军功,兵力却越来越弱?这一切,都是曹贺从中捣鬼!
是他害得长鸣军沦落至如今这个地步,无法抵抗匈奴入侵只能任人宰割!如今,他却假惺惺的在这里代替邓情领着全城军民抵御外敌,你不觉得可笑吗?边城一旦被攻下,邓情便会立即获得一个护卫边疆不利的罪名入狱!我不知曹贺究竟是怎么同你说的!但都护将军之所以会在白道峡谷受了如此重伤,亦是曹贺所为!李简,你万不能相信他!”
他颠倒黑白,将自己撇得干净,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宁南忧的身上。
李简并不相信此人言语,但此时此刻仍觉得心惊肉跳,眼前浮起另一人身影,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觉得荒诞,不可置信。可事实摆在他眼前,逼他不得不信。
青年挺直魁梧奇伟的身躯,一眼看出周源末想要逃跑的心思,于是长臂一伸,长腿一蹬,旋身上前,死死压制住角落里的人。
周源末被他突如其来的压迫搅得措手不及,一时间无法反抗,落入了他以身躯铸成的包围中,难以动弹。
他目光微瞠,冷声呵斥道“李简!我话说的那么明白!你为何还要困住我?你相信我,我之所以会向匈奴投诚,完全是为了都护将军和边城着想!关键时刻,我一定会给予匈奴致命一击,挽回当下局面!”
他巧舌如簧,黑说成白,扁说成圆。
若李简没有事先知晓全部真相,恐怕真的会被他寥寥几语糊弄过去。
李简“在我来此巷之前,有人曾对我说过一番话他让我,在你面前提及都护将军,让我表现出对邓情的忠诚。说你一定会揪此之事不放,利用我的忠直之心撺掇我再行毁城之事。我原本不信他的话可如今却信了。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与那人事先预测的一模一样。周祺,我开始有些好奇了。你们究竟有着什么关系,他竟如此了解你,将你看得这般透彻?”
周源末身躯猛地一震,鄂齿相撞,一不小心咬住了舌尖,痛彻心扉。
他声音发颤“谁同你说的这些?曹贺?还是邵雁?”
李简不答话,双臂略微施力,便轻而易举的将他双手反绑,压在了青砖之上。
他拼命地挣扎着。
李简冷漠地说道“邓情贪渎长鸣军军需,又在边城之中兴风作浪。这些事,我以前虽然不知实情,却隐隐有所察觉。来此抓你之前,曹州尉已把他这些年的罪证都一一拿给我看过了。我李简一生戎马,为国征战,一心想要建功立业,却没想到自己有眼不识,竟追随了邓情这样的人,为他做牛做马。若无曹州尉提醒,我至今被蒙在鼓里,周祺,你若想故技重施,也应该看清楚情况。你以为,我还会受你挑拨吗?”
周源末怒不可遏,脑海浮现出宁南忧的那张脸,愈发癫狂。
彼时,阿尔奇追着宁南忧与江呈佳的步伐,绕进了边城最为复杂缠密的街巷里,迷失在棋布星罗的泥墙青瓦中,判断不了方向。
宁南忧的身影在各条小巷中蹿行,阿尔奇紧追不舍,入了深巷后,才惊觉此事不对。
没过片刻,他就做出了判断,立刻舍弃追踪宁南忧,想要原路返回。然而放眼望去,这片密集的巷林民舍,每一处都长得十分相像,他竟寻不到来时的路,被困在了此处!
阿尔奇愤难平定,一腔怨气积在心口,对宁南忧所化身的曹贺更加厌恶记恨。
就在此时,对面两处连接的巷口中闪过一抹身影,他眼如鹰目,立刻被吸引过去。
他想如今,自己困在民巷之中,既然难以寻到出口,不如先将那曹贺擒住。
然而,他过于自负,对曹贺疏于防范,入了巷中,便已失去了主导权。
他行至多条巷路的衔接口,旋身环顾一圈,被眼前之景所震慑,惊得目瞪口呆。
这交叉口所通往的六条小巷中,各站了一名身披金甲的将军,他们体型相同,身高亦极为接近,就连样貌也生得一模一样,都顶着曹贺的那张脸。这六双眼眸正幽幽望着他,立于巷中一动不动。
阿尔奇对眼前奇景百思不得其解。
这世上怎会有六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曹贺倒地耍了什么把戏?
阿尔奇心中颤然,目光警惕地盯着这六条街巷里的“曹贺”,手握腰间倡导,随时准备战斗。
就在他被这六名“曹贺”缠得无法脱身时,巷子的另一头,真正的曹贺——宁南忧已随着江呈佳重新回到了主街之上,冲入敌军之中,搏命厮杀起来。
战况一度惨烈。
边城之中,不论长鸣军、军防兵还是精督卫,皆一鼓作气,像是被赋予了源源不断的力量,在匈奴与鲜卑的大军之中厮杀出了一条血路。
索罗琦的注意力原本被离去的周源末与阿尔奇所吸引,但此刻却因凶悍暴烈的魏军而心惊,顾不得去寻阿尔奇的踪迹,驾马冲进魏军之中,挥起大刀疯狂砍杀。
金革之声不绝入耳,连天烽火将此座城池吞入地狱之中,到处可见的尸体,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的士兵,血泊连成一片。
纵横交错的两方军队将边城主街挤得没有空隙。
守城的军将们已刀折矢尽,挥舞的臂膀已僵硬发痛。
冲在众人身前的江呈佳与宁南忧亦不知天地颜色,双目晕眩,他们麻木不仁的砍杀着冲来的敌军,刀刃之上鲜血淋漓。
直到漆黑的夜色渐渐退去,东方天际边浅浅露出鱼肚白,双方军兵仍在僵持对峙之中。魏军只剩下五万余人,留下来的大多都是精督卫中爬过死人坑的战士们。只要宁南忧不倒,他们亦会咬牙坚挺。边城主街战场上尸体堆积如山,肝髓流野,城外被丢弃的战车辎重没有任何一方抢夺。
魏军与匈奴,就像两只互相凝望对视的猛虎,纵然力气厮杀殆尽,稍作休息,也要死盯着对方,谁也不率先脱离战场。
这场厮杀暗无天日。
魏军的气势愈来愈弱。
百卫冕以及长鸣军领兵的十六员大将都已支撑不住,众人精疲力竭。
被六名易容成“曹贺”的军士困住的阿尔奇终于在天彻底大亮之前,自巷中找到了出口,逃了出来,入主街一望,却见自己的军队仍然没有将边城守军剿灭,不禁恼火。
他在凌乱遍野的尸体与搏斗的人群中寻到了宁南忧的身影,寒意深入眼底,执刀朝那人径直冲去。他三番五次被宁南忧耍弄,心中气恼愤恨,顾不得活捉他去阿善达面前领功一事,只一心想着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江呈佳满身满脸血迹,手中提着长剑,心力交瘁,抬臂才杀一人,转眼看向宁南忧时,便见不远处阿尔奇带着一身戾气朝城门飞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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