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呈佳随着众人一起行礼,偷用余光打量着眼前这位高傲矜贵的妇人。
王氏走到女郎们的中间,缓步停在了江呈佳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微顿身子正行礼的她,眼底一股轻蔑不屑。
“都平身吧。”王氏故意晾着夫人姑娘们,待到有人坚持不住礼仪,哆哆嗦嗦的颤起来,她才傲慢的允许众人起身。
那双凤纹鸢尾的金丝绣鞋恰好停在江呈佳的视野里。她凝视片刻,听到王氏出声,便翩翩有度的平了身。王氏定定的站在她面前,唇角微扬,黛眉弯弯如柳,正冲她笑着,看上去十分温柔可人,和蔼可亲。她那双眼,虽然满满笑意,却透露着一股凉薄。
王氏立在江呈佳面前,笑眯眯的试探过去,紧紧盯住她不放,身上气势磅礴。
而江呈佳也不卑不亢,瞧着王氏不搭话,她也默不作声的抬高了眼眸,一丝不苟的与王氏对视着,分毫不让的僵持着。
众女见此场景皆惊,围在一旁,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少顷后,王氏突然开口,亲热地唤道“老二媳妇?怎么回了京城,也没随着昭远一同归家?竟让本宫今日才在城夫人的宴席上见到你?”
听她如此热切的唤她,江呈佳心底冷笑一声,面上佯装和气,眸中的笑却未达眼底“母亲赎罪,昨日儿媳因娘家有事,未曾与君侯一道归府拜访实在有愧于心。正因此,儿媳才会在今日,前来云苏阙参宴。原本,城夫人不知我昨日抵京,所以并没有送我帖子邀我来这里的。但,儿媳实在想见母亲一面,便央了娘家嫂嫂,特地赶来参宴。”
她乖乖巧巧,说话细声软语,让人不由自主的便想沉醉其中。
王氏眯起的眼中更透了一丝阴寒,呵呵两声道“你倒是有这个孝心。只可惜,你家那位君侯,不如你这么会做人。昨日一入府,便惹得本宫十分不悦。老二媳妇啊,你既然入了我淮王府,很应该对自家夫君多多上心,管好他才是。”
她一句话便挑明了两件事。第一件,便是昨日宁南忧归淮王府收罚一事。第二件,则是她这个淮王后表面上愿意与江呈佳交好,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对这江氏女十分的不待见。
众女郎皆是会看脸色之人,心底立即明白,日后不能像瞧不起淮阴侯那样,轻视这位侯夫人了。
江呈佳知道王氏这话中的份量,可却并不领这个情。只瞧她略施小礼,客客气气道“母亲说的是媳妇受教了,今日归后,定好好与君侯说一说。若无必要,必不让他再去打扰您。”
一句话令王氏变了脸色,使得众人提起心口,纷纷瞪眼望向江呈佳。她这话之意,便是说,日后淮阴侯与她若无必要,绝不会再前往淮王府,彻底将侯府与摄政王府划清了界限。
在场的夫人姑娘们各自惊愕,不知此话究竟是江呈佳的本意,还是那位淮阴侯的想法。但不论是谁,这言论都未免太过张狂,一不小心便会惹摄政王不快。就连人群中观望这一切的沐云,心口都不自禁的悬了起来。
王氏的表情僵住,气色也不大好。气氛逐渐沉郁阴沉。
眼瞧着情况不太对,城夫人蒋氏急忙说道“瞧着时辰,儿郎们的蹴鞠赛就要开始了。王后殿下,今日常山侯可是要上场的,妾与诸位夫人都盼着瞧一瞧三公子的风姿呢!”
王氏脸色缓了缓,冷冷剜了江呈佳一眼,清了清嗓子道“城夫人倒是提醒本宫了,不能让三郎等久了。”
她轻蔑的扫了江呈佳一眼,便在蒋氏的搀扶下,往华池庭后方所置的围场去了。
一众女郎跟随其后,浩浩荡荡行去。
江呈佳脚步顿住,并没有跟上去。沐云终于有机会挤到她身边,一脸担忧道“阿萝,你便这么得罪你婆母?当心她日后处处给你使绊子。”
美貌的女郎目光沉沉的盯向被众人簇拥着远去的王氏,冷冷哼笑一声道“她不是我婆母,我无需对她客气。若她要对我动手,尽管来便是。”
“是,她确实不是你家君侯的亲身母亲。可她还有一个嫡母的名头啊!你不怕外人说闲话吗?”沐云有些头大,尽力劝着。
江呈佳却满不在乎道“让他们议论去。这样的女人,连嫡母的名分都不配担。”
她可是记着仇呢,有仇不报,她就不是江呈佳了。正因这王氏,宁南忧刚出生时便险些被害死,后来的数十年中,王氏对他非打即骂,几乎将他当做奴隶使唤。如此恶毒之人,她一点也不想留情面。
“你这样,难道不怕她去找你家君侯的麻烦?”见她态度如此冷淡,沐云哭笑不得的说道。
这女郎却突然咧开笑容,森森说道“恐怕接下来,她会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注意君侯。”
沐云一愣“什么意思?阿萝,你老实说,你今日来参宴是不是另有其他的安排?我怎么想,都觉得你不可能是特地来见淮王后的。”
“我怎么就不是特地来见她了?”江呈佳眸中露出狡黠之光,嬉笑着挽住沐云的手臂道,“好了好了!阿依,蹴鞠赛就要开始了,我们先去围场!”
不等沐云问完,江呈佳便推着她往华池庭的外行去。
随着小厮的指路,两人转眼间来到云苏阙内的马场之中。
这地方是洛阳内除了皇家围场之外最大的草场,豢养着数百只精良骏马,几乎包揽了城中所有贵族郎君驯马养马的活,又开设场地举办儿郎们之间的各种赛事,而贵族女眷们也喜欢追着儿郎们来此处观赛,兴致勃勃的为自家的兄长或郎君捧场呐喊,是最受京城贵族欢迎的地方。
今日,京城各大家族的公子哥都到了场,预备酣畅淋漓的打一场。女郎们在淮王后与城夫人的带领下,各自入了座。郎君们则站在马厩旁整理戎装。
有匪君子驾马挥鞭,马蹄高扬,一记哧马声乍然响起,疾马嘶鸣朝前奔去,场子里瞬间尘土飞扬,烟气缭绕。
女郎们在席座上欢呼起来,各自高兴着。
一入场,江呈佳便想办法支开了沐云,悄悄从席面溜了出去,独自一人走向儿郎们后场的马厩。
她躲在别院石墙后,偷偷打探马厩的情况,一眼便瞧见了被郎君们围在中间的宁南昆。她敛下眸,略作思考,最终决定在院后等上片刻。
今日的蹴鞠赛共有七场,宁南昆约下了倒数第二场的比拼,故而此刻正与诸位郎君们闲聊着。
江呈佳耐心的等上了两炷香的时辰,终于见马厩里的人少了一些,这才以面纱敷面,起了姿态往外行去。女郎翩翩而动犹如轻风拂柳,步伐绵软走到马厩前停了下来,遂四处张望,目露焦急之神情。在左顾右盼,恰到好处的时机上,她与马厩里的宁南昆对上了双目。
刹那间,这姿态妖娆的女郎止了步,抛去的眼神带着媚媚柔丝,直击郎君们的心坎。
众男郎皆惊,纷纷赞叹,不知此女何处而来,竟有如此风骨柔情?
女郎似乎有些惊慌,即刻收回了目光,敛下眸。她迅速转脚,急匆匆离开了这里,朝对面的园庭走去。
马厩里喂马的郎君们纷纷议论起来。
“这娘子是何人?京城怎会有如此媚的女郎?我怎得没见过?”
“六郎说的是啊,我瞧着娘子,只露出一双秋水眸,便已如此动人心魄,倘若揭开面纱定是一位倾国倾城之美人。”
“你二人莫议论了,瞧她梳起来的妇人髻,便知她已名花有主了。如此议论,不合体统。看她方才那样,恐怕是迷了路,才不小心闯到了马厩来。”
“是是是,孙家小幺最守礼数了。我们几个啊都要向他学习。”
一阵议论后,众人皆指着一名面色正经的郎君哄笑起来。
只有宁南昆一人,注意力全被方才离开的女郎所吸引,此刻敛眸不知在想着什么。
有人注意到他的神态,便上前小声问了一句“君侯莫不是知晓此女是何人?”
宁南昆弯唇冷笑道“我才从幽州归来没多久,常六郎都不认识的女郎,我如何能识得?”
这被他称为常六郎的人表情一僵,尴尬的呵呵道“君侯说得是,是常某唐突了。”
宁南昆挑眸,一双寒冰凤眼勾出半分讥讽,遂瞧了瞧周围四下的环境,在马厩内没待片刻,便要起身离去。
见他要走,众位郎君急忙唤道“君侯要去哪里?比赛马上开始了还是莫要走远才是。”
宁南昆清冷一句应道“本侯欲去如厕。怎么?此事诸位郎君也要管?”
他冷眸回首,扫视众人一圈,马厩里的氛围便一下子降到了冰点。郎君们自不敢开腔再问,只能顿下话语,不再多问。
宁南昆慢悠悠离开了马厩,在园子里乱走了两圈,才朝江呈佳消失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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