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南忧下意识的松开了李湘君的手,朝女郎投去目光。李湘君那双细柳一般的长眉轻轻一锁,盯着身旁郎君放下去的手,有些不悦。
她见宁南忧的瞬间反应,便清楚的知晓在郎君的心中,仍有江女的一席之地。
想到这里,李湘君便觉得膈应。于是主动牵起宁南忧的手,向他抛去温柔一笑,文静阔然道“昭弟,我与你一起面对。”
她笃定心思,要把江呈佳彻底赶出淮阴侯府。
宁南忧反感她的笑容,更不愿在江呈佳面前与她有肢体接触。他强忍着反感,勉强挤出笑意,冲她点了点头。李湘君牵住他的手,一步步下了廊中阶台,向江女走去。
“阿萝妹妹。”李湘君先出了声,柔弱可怜的说道“还在生气吗?”
李氏明知故问、装腔作势的态度,使得江呈佳涌起一股恶寒。于是,她冷眼横眉以对,嘲讽道“君姐这话说得有些荒诞。你二人在我江府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下作事难道还指望我不生气?”
李氏煞白了脸色,低声下气道“是我混账不知检点。阿萝妹妹,都是我的错。”
紧接着,这个平日里傲慢清高的南阳公主,竟然当着宁南忧的面,于廊下甬道之中下跪,磕在江呈佳身前,卑微乞求道“妹妹,都是我一人糊涂,是我的错。昭弟他当日之所以在陛下面前护着我,是因为我与他自小的情谊。我又是他挚友之妻他不忍看我被陛下处置,才会说出伤你之言。当时之欢愉,只是我与他二人对前尘往事的留恋还望妹妹体谅。”
她突如其来的下跪,令江呈佳吃了一惊,怔神之余,她瞧见了李湘君眼眸中的渴望。这是一种极度希望达成目的目光。江呈佳在这一瞬间里,忽然觉得,或许李氏对君侯之情,确实深厚。只是不论从前还是现在,李氏都用错了方法。她自以为聪慧,可内心阴暗,手段狠辣。君侯早已看透了她,绝无可能与她重修旧好。
于此,倏然之间,江呈佳觉得李氏可悲又可笑。
“求我原谅?”江呈佳呵呵一声道“君姐,你希望我原谅什么?你明知他已娶妻,却三番五次的纠缠不休。你明知自己已嫁作人妇,却与我夫君苟且。事后,还要说是怀念过往才会情不自禁?李湘君、南阳公主!莫要把旁人都当成傻子。我非任人宰割的鱼肉,绝不会受人摆布。方才,你二人的话,我已听见。既然君侯是为了江家之势才娶得我,那么,你我之间便无真情可言,该舍弃的也能断然舍弃。从此,你我一别两宽,分居两府,不必相见。至于婚书以及和离”
她冷笑着,目光阴鸷的盯着李湘君看“我江呈佳向来睚眦必报,绝不退步。南阳公主,你既然这么迫切的想要嫁给君侯,我偏不让你如意。这辈子,我绝不与宁昭远和离。他婚前答应了陛下,若非我寻得真正良婿,便不会将我休弃。如此誓言,一字一句,皆记在婚书之上。倘若有违,陛下便能任意处置他。因此,除非我主动放弃这段姻缘,否则,你与他都摆脱不了我!我永远是这侯府的女君。而你,南阳公主,即便贵为公主之身,也只能下堂作妾!”
她的一番话,使得李湘君浑身皆颤。跪在地上的公主,心中燃起雄雄怒意,霎时抬眸,眼神犹如寒刀冰刃一般,似乎想要将面前讥笑讽刺她的女子千刀万剐。
宁南忧站在廊下,失神的望着眼前这个伶牙俐齿的女郎,心中一番悸动。虽然知晓她再演戏,可他心中却还是没由来的担忧,害怕她真的就这么一走了之,如她口中所说,再不相见。
他胡思乱想了一番,使得本就病弱苍白的脸色此刻又多了些彷徨。宁南忧沉寂良久,才从虚空不安中缓过神,眼看身侧一立一跪的女郎都望着他,不由轻咳了两声,冷下脸道“江梦萝,你不要太过分。”
江呈佳面无表情,目光冰冷坚硬“我昨夜既然回了侯府,便是要同你将这些话说清楚的。权衡利弊,你自己考虑。陛下亲自拟写的婚书仍在我这里,你对我不仁,我也没必要对你有义。我告诉你,江府之势,你别妄想化为己用。有我在,我兄长绝不会与你这种人合作。我来,是送分居两府的契约书的。你既然在这里,我也没必要在这个令我无比恶心的地方继续逗留了。”
她当即从怀中掏出一份写满字的帛书,扔在了李湘君的面前,遂而转身,潇洒离去。
李湘君满面通红,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望着那决然离去的女郎,只觉得自己受了今生最大的侮辱。碍于宁南忧,她只能忍气吞声。此时示弱,是抓住郎君之心的最好机会。她双目含泪,委屈至极,扭头向身边立着的青年望去,软软糯糯的唤了一句“昭弟”
一声呼唤,充满了悲伤与感怀,她想要即刻从宁南忧身上得到安慰。可抬眼时,却见这郎君遥望着江女离去的方向,仿佛有些留恋。
李氏心酸涩痛不已,啼泣哭咽道“昭弟你若不舍,趁此时机,快些追出去吧。或许哄一哄,阿萝还能留下来。”
宁南忧听她酸里酸气的话语,不由眉头轻拧,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反感。他缓沉了一瞬,蹲下身子,亲自将斜坐在长廊石地上、梨花带雨的李湘君扶了起来,声色温和道“霜儿,她如此善妒泼辣,让你受此侮辱我怎会在此时,因所谓的大局,抛你而去?”
他重新唤起她的小字,意图平复她的情绪。
李氏听到这话,更觉得万分委屈,低着头小声哭泣。
宁南忧的心,挂在江呈佳的身上,安慰了片刻,便觉得不耐烦。他闭上眼,重新稳了稳心绪,在李氏借力将身体靠上来的时候,不动声色的躲开,单只手绕到她的左肩,拍了两下道“江女已离府。从此往后,便无人会对你我二人指手画脚。但陛下并没有认同你我二人。如江女所说,眼下这个时机,我确实无法与她和离。霜儿,只能委屈你再等一段时间。待到大业成立,我再娶你为妻。”
李湘君还想贴上去,泪眼朦胧道“阿远,我不在乎。只要你能成事,多少时日我都能等。即便将来并不能如愿我也甘之如饴。”
宁南忧悄然退步,轻声细语道“霜儿,我知道你心意。我都晓得。”
他负手站在一侧,拒绝任何与李氏的肢体接触。他抵触的十分小心,李湘君几乎看不出来他的反感与厌恶。她仍然陷于江呈佳方才那番令人恼怒烦躁的话中无法自拔。
于是,郎君如何说,她便如何答,一切顺着宁南忧的心意,满口亲热深情之语。
宁南忧疲惫至极,不想再与她纠缠,便低声敷衍道“霜儿辰时已过,你清早起来,定然未进食,先回庭屋用膳吧?”
李氏听着他的关心之语,满心感动,于是问道“今晨,我可以同你一起用膳么?”
“我疲累一夜,精神不佳,又经江氏这番任性胡闹实在没有胃口。”他表情恹恹地说道。明明已是很明确的拒绝,李氏却全然不顾他的本意,撒娇 吟 嗔道“你若不吃我也不想吃。”
宁南忧紧紧锁住眉,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目光凌然。李湘君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压迫,下意识缩了缩后脖,惶然不知起意。
少顷,宁南忧放出笑意,缓和了严肃的表情“罢了,陪你一顿早膳也无妨。过后,我再休息。”他妥协,实在不愿与李氏继续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争论。
李湘君立即欣喜道“既如此,我这便唤下人去准备!”
她擦去眼角泪花,兴致冲冲的走下台阶,朝庭中奔去,寻了两名仆婢,一起前往东厨。见她走远,宁南忧才松了口气,趁着她去东厨的时机,立刻从甬道离开,向府门疾步而去。
门前,江府的牛车停在偏巷中,并没有离开。
车中女郎足足等了两炷香,却没等来熟悉的身影,不由叹息无奈。
红茶与她一同跽坐着,时不时掀开车帘张望一番,眼瞧着空荡荡的侯府大门,她心中不是滋味“女君还要继续等吗?”
她问。江呈佳低下眸,遮去眼中落寞,轻声道“罢了。看样子,他是不会出来了。走吧,回江府。”
红茶得令,正要向外面车夫嘱咐,下一瞬却见车帘被掀开,一位郎君跛着脚跨入了车厢之中,笑眯眯道“我怎会不来?在府中便念着你,险些被李氏看出破绽。”
江呈佳惊喜至极,抬头望去,便见宁南忧弯身入内,悄悄的挪到了她的身边“幸亏赶来了。否则,再晚一些,便见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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