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湘君斜眼瞥她,略带讶异又有些不屑的问道:“你去劝说?能成么?”
明华倒是胸有成竹道:“奴婢只要说请公主府随行的医令诊了诊脉,发现公主的身体早已不适合服用堕胎之药,便可让付郎君心中明白此路不通,到时再利用他对公主您的愧疚之心,不怕他不肯答应。”
李湘君浅浅分析了一番,心底被她说服,表面上却仍然保持着怀疑的态度:“你这么有把握么?”
“请公主殿下再信我一次”明华忽然止步,在李湘君面前弯腰作揖行了个大礼,将头压的极低。
李湘君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冷漠,目色如锋刀般扫在面前的婢女身上,来回打量了许久,转着一双精明黑沉的眸子,启声说道:“本宫就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再办不成此事,就真的不必在我身边侍候了。”
明华双肩一抖,硬着头皮说道:“是,奴婢遵命。”
说罢,主仆二人晃悠悠的朝居住的厢房行去。
翌日清晨,付沉顶着一脸的疲惫,拖着沉重的步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还未行至酒楼的楼梯口,便听到长廊的右侧传来了一声细软的叫唤声:“付大人,请您留步”
付沉扭头望去,只见李湘君身边的婢女明华端着步伐与架子,向他款款走来。他习惯性的蹙起眉头,脑仁不自觉地隐隐发痛起来。他一向不喜欢李氏,更讨厌这公主身边的婢女,觉得她心机城府过深,相处之时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此刻,他纵然心底一万个憎恶,却不得不停下步伐,等到明华迈步走到他眼前。只见女郎向他拱手揖了一礼,付沉便客气的冲她点了点头,才低声询问道:“不知明华姑娘唤住在下有何要事?”
明华往前凑了凑,压着嗓音说道:“奴婢前来是为了公主。”
付沉微微眯了眯眼睛,语气疏离道:“公主殿下还真是一刻也不能等?臣此刻便要前往召看医师,命其为殿下作配药方。明华姑娘不必特地前来催促。”
谁知面前的女郎却摇了摇头道:“奴婢前来并不是为了此事。如今有另一桩事奴婢要同您说清楚。”
付沉挑眉道:“又是与公主相关的?”
“是。”明华直截了当的回答。
付沉叹了一声,遂即将四周环顾一圈道:“既如此,还请明华姑娘随在下入屋详聊,长廊之上多有不便。小心,隔墙有耳。”
明华自然知晓轻重,略略颔首一笑,欠身再福了福礼道:“奴婢自听付郎君的安排。”
付沉瞄她一眼,转身径直朝屋中行去。明华紧跟其上,速度极快,悄没声的将门合紧。
这一幕刚好被角落里站着的宁南忧看见,令他生出了满肚子的疑惑,心里想:李湘君的侍婢为何会来找付沉?
而此时此刻,厢房内。
付沉问道:“明华姑娘到底有什么事?且快些说吧。”
明华顿了顿,依旧小声的说道:“昨夜公主回房后,奴婢请来了公主府随行的一名医令前来为殿下诊脉。奴婢小心试探了那位医令,询问堕胎之事,谁知此人却说公主的身子因多年前的旧疾亏损,早已不适合怀孕。只是一旦怀上,若想要堕胎流产,也是不可轻易决定的事情。
公主体虚孱弱,若要拿掉孩子,则可能会留下严重的病根,将来难免缠绵病榻。但若是留下孩子,再经过药膳细心调养将息,将来生产时只要能够顺产,便会一切无恙。”
她费劲解释了一番,还没说完,付沉便出声打断道:“等等姑娘此话之意,难道是想说公主要留下这个孩子?”
明华眼神微微一滞道:“奴婢正是这个意思”
付沉用一晚上的时间刚刚平复的心情,就在这个瞬间被狠狠击中,变得支离破碎。
他捏了捏鼻梁,疲倦无奈道:“公主想要怎么留下这个孩子?她不是不肯与在下”
明华微微弯起唇角:“虽然公主不肯与付郎君您结为夫妻,但在医令的劝说下,已经愿意留下这个孩子,并且抚养他长大。只是这一切的前提,都需要付大人您帮忙做一件事。”
付沉抬眸盯着眼前的女郎看,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没有作声,而是继续听明华往下说。
“公主想要让这个孩子以睿王之子的名义降生于世。”
一句话让付沉浑身猛地颤了颤,不由冷笑一声道:“她想让睿王认下这个孩子?明华姑娘你是在说笑么?”
“且不说睿王是什么性格,你以为这件事情能瞒得过摄政淮王么?”
“所以公主才会需要付郎君您的帮助啊。”明华说得理所当然,仿佛付沉必须相助她们做成此事一般。
他听着只觉得十分可笑:“要我相助?不知公主殿下要我如何帮忙?若是要让我去劝睿王殿下认下这个孩子,那大可免开尊口。”
明华将话挑明:“公主自然不是想让付郎君劝这个,只是想让您帮个忙。这些日子以来,奴婢与公主发现,您与睿王殿下的关系并不一般,他多少肯听您说两句若您能让睿王与公主两人单独共处一室,哪怕什么也不发生,就这样呆上一万,便也算是帮了公主。”
付沉听得目瞪口呆,呵呵两声道:“明华姑娘想得还真是周全。睿王是怎样的人,想必公主殿下比我还清楚。他若是可以随便糊弄的人,公主又怎会如此耗费心思、绞尽脑汁都无法得偿所愿?睿王殿下对公主可是千般好、万般宠。可即便这样公主也无法达到目的,难道我就可以了么?”
明华表面端庄淑雅,可眼底到处透着算计:“这如何能一样?公主毕竟是女子,身份有那样尊贵,总要有些矜持,很多事情无法直截了当的去办。但付郎君却不同,您是男子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烦恼,睿王殿下对您也会放下防备若有您相助,必然能助公主顺利完成大事,留下这个孩子。”
付沉凝眸冷冷的盯着她看,讽刺道:“我看公主府随行的那位医令根本没有说什么公主体虚不宜服用堕胎药之类的话吧?这一切只是因为公主想要利用这个孩子留住睿王吧?”
他戳破了明华心中所想,令这女郎微微怔了一下,但紧紧只是一瞬间。甚至连付沉都没有看清她眸中这丝异样。
“付郎君怎会如此认为?我们公主若想用这个法子留住睿王殿下,一开始又何必来寻您悄悄摸摸的配备堕胎的药材?”明华理直气壮、好不心虚的说道。
“公主真的不是这样想的?”
明华毫无闪躲,面无表情的说道:“是。”
付沉反复试探,眸光从凉转寒,愈加锋利深刻。
“看来付郎君是不愿意相助了”
眼看着男郎一直不肯应答,明华干脆垂眸低头叹息,假装失望道:“公主还曾与奴婢说若不是她早已心属睿王殿下,早就答应了您之前求娶之诺却不曾想,原来付郎君是并不打算负责任的。
若那一夜,付郎君没有前往寻找睿王殿下,事情也不会闹成今日这副模样。如今公主意外有孕,又不能喝药堕胎您却狠心拒绝公主的请求,实在表里不一令人伤感。”
付沉挑眉,眯着眼睛盯着明华,静静的看着她作戏。
他淡淡道:“公主此刻又要在下负责了?不是说在下与她无关么?”
明华见他不接招,心底一阵气恼与慌张,有些厌烦的瞪了瞪眼睛,目光逐渐冷漠:“若非公主身子虚弱,我们也不想麻烦付郎君。既然郎君都已经这么说了,那奴婢便先告辞了。”
说罢,她转身便想离开,欲在之后换个法子继续相劝。
谁知付沉却开口挽留道:“等等罢了。此事要让我应下也罢,前提是这个孩子出生后,公主需对外宣称染病身亡,交由我抚养。”
明华觉得意外,扭过头来看他,眸中充满诧异:“付郎君要亲自照顾这个孩子?您难道不怕世人非议?”
付沉扯了扯嘴角:“我本就是个谣言缠身、名声不好的人,又何惧再添一笔?”
他心里默默的想:将来付氏一族必然是宁无衡登基的绊脚石,不论是宁南忧还是江呈轶,都不会任由付氏的势力再这样继续膨大,定是要寻找机会一举铲除的。他凭着与宁南忧的一点交情,能隐遁江湖、从此逍遥,便再没有人会知晓他的身份,那样他带着这个孩子行走江湖,也算是一件人间幸事。若真能如此,也不会再有人像儿时议论他那般,议论他的孩子了。
在这一刹那,他想了很多,心中又开始期盼起这个虚无的小生命。
明华并不管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听到他应了此事,便已觉得事情成功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