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他一脸急色,廖云城便接过那封帛书密信,迅速拆开来看了看,才阅两行字,便脸色大变,当即抬脚朝雅间内里奔去。
彼时,屋中的郎君刚刚包扎好伤口,正倚在软枕上休憩,便听见屋外传来一阵狂奔的脚步声,于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廖云城屏退左右,单膝跪下,双手抱拳作揖道:“主公!紧急密报!中朝国君密而不宣,竟将大鸿胪扣押在了皇家大牢之中!建宁之中暗中保护使团的精督卫已有数日未能与付郎君联系。”
宁南忧正闭目养神,听他此言,惊坐而起,险些挣裂了刚刚缝合好的伤口。
他的脸色毫无气血、青白如鬼,双目圆睁,血丝布满眼眶:“什么时候的消息?”
廖云城低着头道:“约莫是八日以前的事情。建宁的密探察觉不对后,便立即写信送至了涪陵。”
宁南忧怒道:“刘潜敢尔!扣留付沉,难道想再起战火么?!可有说明是因为什么原因扣留的?”
廖云城摇头道:“并未说明。”
宁南忧垂头转了转瞳眸,沉思片刻道:“云城,马上召集使团所有官吏以及随行的兵士,整理行囊,备好车辆,我们立刻出发前往建宁!”
幸而,当时审官府批下的过境文书共一式两份,付沉带走了一份,宁南忧手中还留了一份。故而此刻他仍能手持公文,自官路向建宁出发。
廖云城闻此命令,一时犹豫:“可是...主公您身上的伤怎么办?”
“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个?军医随行照顾即可,再重的伤我也受过,死不了!”
宁南忧自榻上旋身而起,抓起衣屏上挂着的长袍青衫,眨眼间便穿戴完毕,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停顿。
廖云城见状不敢再耽搁,便立即冲出门外,安排布置去了。
而那行动迅速的郎君,则一路疾行,往李湘君所在的厢房奔去。
在离开涪陵前往建宁之前,他需得解决这一麻烦。若说李氏未曾怀孕,他倒尚可将她带着。可如今那女郎肚子里怀着付沉的孩子,赶赴建宁的路上定然还会遇到风险,他若一不留神,恐怕会伤及李湘君腹中之子。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也同时为了节减些时日赶至中朝都城,唯一的办法便是将李湘君护送回南阳,先暂且安置她,日后再做其他打算。
宁南忧急匆匆的赶去。李氏正于屋中梳妆,听闻了郎君旧患复发的消息,刚准备去瞧一瞧,谁知他便踏星飞月地奔了过来。
李湘君喜出望外,宁南忧难得主动前来探望她。如今他竟然不顾负伤,便急吼吼的跑了过来,不由令她心花怒放。她娇滴滴的走到那郎君面前,两眼放着光芒,高兴的问道:“昭远?你怎么来了?听屋外的小厮说,你旧患崩裂复发...我正准备去看你呢!”
宁南忧没时间同她废话,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快速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君姐,中朝出了点事情,我需带着使团快些前往建宁,否则陛下所交付的皇命,我恐怕要辜负了。你如今身怀有孕,实在不易同我们一起前往中朝。两日后,我会另外安排一队人马,将你从涪陵接走,送往南阳。你放心,我在南阳寻了一处景致不错的庄子,你大可以在那里安心养胎。我会命人封锁消息,绝不会有任何关于你生产的消息传出去。”
李湘君实在没想到,宁南忧此番过来,竟然仅仅是为了将她送走。
她愣愣的盯着他,两眼泛红,慢慢渗出了些晶莹的泪光,难过道:“你居然要赶我走么?中朝出了什么事?我们不能一起承担么?我也是陛下亲封的慰访使,我有资格随你们一同前往。”
宁南忧有些不耐烦道:“君姐,这种时候,你就莫要再强留于此了。你若随我上路,我还需费心照顾你。这一路上,你难道看不出来?各方势力都想对我动手...前路本就危险重重。如今中朝亦有暂不可言说的大事发生,倘若你跟着我上路,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叫我如何安心?如何同东勤公交待?”
李湘君将他脸上的不耐烦看成了焦急不安,以为他是在忧心自己,于是自以为深情的说道:“我不怕...昭远,我可以同你同甘苦共患难。”
宁南忧恨不得剜她一眼,但还是不情不愿的克制住了心中的烦躁与怒火。他不愿再与她多说,直接转身走至屋门前,背着身体冷冰冰的说道:“这件事情不论你同不同意,此后的两日你皆不可踏出春拂里一步。我会派人严加看守,两日后便有人强制扭送你回南阳。这件事情,你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转身急促离开,对李湘君的挽留不予理会,径直走向了楼梯口。
李氏欲追步上前,却被屋前看守的精督卫挡了回去。她当即发怒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想要软禁本宫?且快些让开,否则本宫定治你们一个以上犯下之罪!”
这些兵士乃是廖云城的心腹人,心性平和坚定,根本不在意李湘君的威胁,耿直冷漠的说道:“还请南阳公主恕罪,属下等人是奉睿王殿下的命令,守在您的厢房门前,不可移动寸步。公主您请回屋吧。”
“你们!”李湘君气极,眼看着宁南忧的身影越行越远,直到消失在廊下,她终于沮丧的低下了头。
春拂里外,廖云城已经备好了一切,便等着郎君上车,领队出发。
宁南忧负手前来,面上阴沉沉一片。
廖云城见之,朝他身后张望道:“主公?南阳公主...”
宁南忧瞥他一眼道:“中朝危险重重,她跟着只会增添使团的负担,我让她留下了。”
廖云城喜形于色,立即高兴道:“主公如此决定,当是明智之举。”
宁南忧默默望着他,沉默一会儿问道:“这样的话,日后少说。”
廖云城一怔,不解得看着郎君,一时说不上什么,心里却为远在京城的王妃打抱不平起来。他想:难道自家主子对那南阳公主真的有些意思?
“愣着做什么?启程吧。”
悬顶传来一阵低沉沙哑的声音。廖云城反应过来,便见宁南忧早已不知什么时候上了马车。他旋即向车队前方唤道:“步兵先行,马车后行。出发!”
手持大魏国旗的两队兵士抬步往前行去,引着使团整队车马向官道上行去。
路上,廖云城骑马跟在宁南忧的车驾旁,小心翼翼的唤道:“主公...属下有事禀报。”
宁南忧掀起窗前罩着的薄纱,抬眸朝他看了一眼,随即嘱咐道:“上车来说。”
廖云城匆匆命人牵好马,便蹬脚跳上了车前的长板,从后方掀起车帘坐了进去。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属下审问了那名行刺您的女婢,得知了一些事情。”
宁南忧淡淡的看了他两眼,便垂下了头,单手拿着一卷古书阅览,一边翻卷一边说道:“那女婢应当是白云山剑派的弟子吧?”
廖云城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当日致使主公您重伤的那群白衣剑客的小师妹。”
宁南忧头也不抬的继续追问道:“然后呢?”
廖云城这才往下说道:“属下从她口中探出了些意料之外的事情。这幕后指使他们的人,或许根本没有真正露过面,只是通过一些手段,逼他们不得不对我们出手。那小女婢就是如此。
闻她所言,白云山上曾有一群精督卫打扮的兵士现身,几乎将整个剑派屠杀殆尽...其状惨不忍睹,虽不知具体实情究竟如何,但想来这婢女没有撒谎。
她说那群冒充我们的兵士,腰间各配了一把青龙刀和霜月剑,描述的倒是很详尽,不像是胡编乱造。且...她并不知道霜月剑不是每个精督卫都有资格佩戴的。此事像是有人故意同她说明的。
白云山发生如此泼天大祸,那婢女心中定然满心怨恨,这才冒险前来行刺。只是...属下未能从她口中得知究竟是谁将她放进了春拂里,不过使团里小厮与婢女的调派,都有详细记录,只要仔细排查便可知道队伍中到底是那个内鬼通了外贼。”
“属下以为,当日在城外,与我们做搏斗的那群白衣剑客,亦或是受到了什么要挟,才会对精督卫如此痛下杀手,甚至不顾主公您的郡王身份。”
宁南忧慵懒得靠在柔软的小榻上,背后倚着两块软垫。在廖云城说话期间,他调换了两次姿势。书卷被他松松散散的放在案几上,沿着案边铺展开来。
等到廖云城说完,他也没从竹简上抬起眼睛。
瞧这郎君不说话,廖云城一时觉得方才自己是在自言自语,诉了个寂寞。他挠挠头,不知该如何引起宁南忧的注意,便沮丧的垂下头。
“有一点你猜错了。”
少顷,那只顾着翻看竹简的郎君终于应声道:“先前袭击我们的白衣剑客,并非是被人逼迫的。”
廖云城一怔,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