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昆请客的地方就是他岳父岳母起家的总店,位于圣盖博谷,这里是洛杉矶的华人聚集地,到这里的时候,华灯初放,街道上人来人往,很多都是东方面孔。
傅松一下车就看到郑昆和方珍两口子已经等在餐馆门口了,他俩旁边还站着一个纤瘦的身影。
“师哥!”
“魏菡?”如果不是对方主动叫自己,傅松都快认不出来了,这才几年没见,印象中那个豆芽儿菜的小姑娘,如出水芙蓉一般,大变了模样。
魏菡笑道:“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傅松啧啧道:“难怪都说女大十八变,走在大街上我还真不敢认,不光我不敢认,你爷爷见了也一样。”
魏菡脸色微红道:“师哥,你又拿我寻开心!”
郑昆在一旁道:“你们是兄妹有什么话以后再说,走,进去吧。”
一边往里走,郑昆一边小声道:“我岳父岳母听说你要来,也过来了。”
傅松倒没怪他的意思,笑道:“没事儿,人多热闹嘛。”
方珍不好意思道:“傅先生,我下午回家跟我爸妈商量回国的事情,他俩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就想当面打听打听。”
傅松道:“理解理解,过会儿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到了包间,里面只有一男一女两个老人,见到傅松进来了,连忙站起来。
傅松本以为郑老头儿和乔老太也来了,但包间里却没看到他俩。
郑昆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解释道:“我爸妈在家看孩子。这是我岳父,这是我岳母。”
傅松赶紧向两位老人问好,然后道:“您二位是长辈,真不必如此。”
郑昆岳父一边跟傅松握手一边笑道:“鄙人方木山,今天和内人不请自来,还望傅先生见谅啊!”
傅松道:“方先生太客气了,我和郑昆是老朋友了,每次来都去他家骗吃骗喝,不是外人。”
方木山道:“傅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叫声方叔吧。”
傅松道:“那就听您的,方叔。”
然后又跟郑昆岳母问好,得知老太太姓邢。
又寒暄了一会儿,菜就流水似的上来了,不到十分钟,就摆满了桌子。
果然自家老板请客,待遇就是不一样。
方木山道:“得知傅先生是胶东人,我特意从别的店调来三个鲁菜师傅,请,尝尝正不正宗。”
傅松其实对吃一点都不讲究,无论是鲁菜还是川菜或者湘菜,只要是口味重的,他都喜欢吃,唯独对汤汤水水的淮扬菜敬谢不敏。
不过,既然方木山特意为自己准备了一桌鲁菜,那肯定不能大煞风景说实话,于是就近夹了一筷子,然后只管点头道:“不错不错,没想到在异国他乡能吃到这么正宗的家乡菜。方叔,来,我敬你一杯,感谢您今天的招待!”
方木山滋溜一声将酒喝完,看他这副做派,显然是酒精考验的老手。
酒是最好的润滑剂,几杯酒下肚,听傅松似乎对当年的事情感兴趣,方木山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借着酒劲儿讲起来。
“当时香江一下子涌进了几十万人,比大陆还乱,所以我们干脆就来加州投奔你婶子的远方亲戚了。
虽然手头有不少钱,但一家五口人也不能坐吃山空,于是合计后就开了这家中餐馆。刚开始的时候,赶时髦做粤菜生意。
70年后,生意不太好做了,我运气好,遇到一个老家成都的师傅,于是我就转而做起了川菜生意。
最近这几年,来美国的大陆人越来越多,所以我现在也不拘于什么菜式了,只看口味,只要好吃就行。”
傅松问道:“方叔,您开了这么多分店,有没有打算扩大规模?”
方木山摆摆手道:“老了,即便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个精力了,本来想让几个孩子来干,没想到没一个愿意接手的。你看,我今年都七十三了,你婶子都六十九了,还在这里硬撑着,唉!”
傅松笑道:“正常,时代在发展,人心也在变。当年你们这些创一不远万里来到美国,是为了能活下去,因为没有退路,所以只要有机会,就拼尽全力抓着不放。
而富二代,生存已不是问题,因为有创一代为他们遮风避雨,他们的想法更多,选择也更多,他们已经不满足于简单的生存,而是如何更好的活着,如何活得更精彩。”
“富二代?创一代?”方木山咂摸了几秒钟,拍着巴掌大笑道:“这两个词精辟,傅先生这番话更精辟!”
傅松谦虚道:“随口瞎说的,当不得真。”
方木山摇摇头道:“这可不是什么瞎说,富二代一般很难瞧得上创一代的事业,如果只是我们家是这样,或许可以用孤例来解释。
但我认识的很多认,他们的子女同样不屑于接父母的班,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未经清贫难做人,这些孩子从来没有吃过苦,未尝生活之艰难、人生之残酷,这样真不知道对他们是好是坏。”
傅松宽慰道:“方叔,做父母的最多扶孩子一程,不可能替他们一辈子保驾护航。”
方夫人点头道:“就是啊,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一把老骨头了,还操那么多心干什么?来来,吃菜吃菜。瞧瞧你们三个大姑娘瘦的,多吃点,多吃点。”
沈红没什么胃口,魏菡饭量小,所以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唯独梁音吃得满嘴流油,没有丝毫淑女形象,一边吃一边道:“方叔,我在国内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北方菜,我觉得完全可以把店开到国内去。”
方木山笑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我的店也只能在国外占山为王,去了国内岂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斧头嘛。”
梁音道:“那可不一定,现在国内很多人就好国外的东西,甭管好不好吃,只要顶着个美国的帽子,生意肯定差不了。”
方木山道:“这样做只能得一时之利,一旦新鲜感过去了,就原形毕露了,平白砸了自己的招牌。”
傅松道:“方叔对中餐馆的定位精准,难怪能把生意做这么大。”
方木山自嘲道:“这都是花钱买来的教训,当年我想搞中式快餐,结果差点赔掉了裤子,最后还是决定专心开餐馆,虽然不如中式快餐来钱快,但更稳定。”
郑昆若有深意道:“是啊,做生意得专注,集中力量干大事。梁音,你说是不是?”
傅松哪里还听不出来他什么意思,表面上是在问梁音,实际上是在委婉劝自己收缩业务。
梁音却只当郑昆在说自己实习的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连忙缩缩脖子道:“郑总,今天是家宴,你给我留点面子成不?我保证以后在你那好好干,对得起你开的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