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打响招牌(2 / 2)

国潮1980 镶黄旗 2031 字 2023-05-14

为这,就得先掐一架。

康老头的倚老卖老起了作用。

他说自己岁数大了,受不得风。

以此暂胜一局,搬进了里间。

可没两天他就主动从里屋又换出来了。

不为别的,全因为宁为民把他父母的遗像挂外间西墙上了。

康老头每天出来进去的,都得跟照片上的死人打照面。

时间一长,他受不了了。

是宁可自己一把老骨头吃风,也不愿意再让宁卫民的父母拿眼神瞪自己了。

而这才刚开始,后头的争执就多了去了。

比如说,宁卫民厌恶康老头打呼噜。

康术德呢,又嫌弃宁卫民没规矩,不懂礼貌。

再比如,宁卫民天天怪康术德把外屋弄得都是纸盒子,臭浆糊味儿散都散不出去。

康老头呢,也是坚决不让宁卫民屋里抽烟,怕他把纸盒子引着了。

而且反唇相讥,说他不洗脚就上床,那味儿比浆糊还大。

还有哪,宁为民没收入,可也得吃、得喝。

他毫不客气的拿康老头的米面、煤火来用。

康老头又如何肯干呢?

他当然得捂着,不乐意当冤大头。

可宁为民又说了,这屋里的家具、炉子和锅碗瓢盆可都是他们家的。

不给吃喝,那就别用。

就这样,俩人直吵得惊动了邻居,才在大伙儿的劝说和见证下,又协商出一个法子。

那就是宁卫民每天得帮着糊一定数量的纸盒子,还得把副食本拿出来和康老头公用。

这康老头才能提供免费的吃喝煤火。

总之,这一老一少,从开始碰面争房,彼此就没有过好印象。

带着个人情绪,生活习惯还这么大的差异,自然过不到一块去。

对他们来说,什么事儿都能成为矛盾,人脑子没打成狗脑子已经不错了。

而这,也是给整个小院儿出了道难题。

几家邻居们烦的啊,一说起给这俩人劝架,个个都脑仁儿疼。

难就难在了偏着这个不行,向这那个也不行,怎么办都是错啊。

可也别说,就在大家都以为康老头和宁卫民会在弱弱相残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除了互相伤害再也不会出现其他的可能的时候。

命运这个家伙又安排出了另一种非常奇妙的转折剧情,一下就把局面由坏变好了。

也就是1980年春节前后吧。

这两个堪称是前世冤家、今世对头的人,不但旧日的矛盾全盘化解,反倒还变得亲如一家了。

要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答案其实很简单,就五个字儿而已,患难见真情!

这种转变的起因发生在腊月二十八那天。

老人觉少,就起得早。

那天康术德一起床,就发现屋里煤火味儿不对。

披着件衣服,他寻着味儿就找到了宁卫民的门前。

跟着一通拍门叫人,屋里没丁点儿反应。

老头儿登时急了,知道不妙。

果断拿凳子把内屋窗户给砸碎了,这才救了宁卫民的小命。

偏偏等到过了年之后,又轮到康术德出事了。

一个工作日的中午,宁卫民从外头赶回来吃饭。

没见着吃食,倒是发现老爷子手里拿着纸盒子,闭着眼趴桌子上了。

怎么叫都叫不醒。

再一摸,脑门滚烫。

得了,宁卫民也不含糊,赶紧背上康术德。

又招呼了旁边在家的邻居——退休的边大爷,和居委会主任边大妈老两口。

几个人一起给老爷子送友谊医院去了。

没想到情况不甚乐观,不光得打点滴,人还得住院观察两天。

问题是康术德看病必须自费,这钱谁来掏啊?

就在边大妈跟医院磨嘴皮子,问能不能让居委会作个保的时候。

谁都没想到,这宁卫民出去了一会儿。

半个多小时后回来了,就跟变戏法似的,当场拍出了六十块钱。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急赤白脸交完了钱。

都没容边大妈和边大爷过问呢,宁卫民就一头栽倒在地了。

现场登时大乱啊。

边家老两口也吓坏了,赶紧招呼路过的医生给看看怎么回事。

随后谜底才彻底揭开。

这钱到底是哪儿来的啊?

敢情宁卫民急中生智,他刚才去抽血室献血去了。

兜里的单子写得清楚着呢。

从他身上抽了300,换来了这笔救命钱。

还有,可别忘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宁卫民直到此时,都没吃饭呢。

他背着人到了医院,饿着肚子抽完血,心里又有火,连水都没喝一口,又怎么能不晕呢?

那想想吧,当康术德被救回来,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心里又会是什么滋味啊?

人心可都是肉长的,哪怕日常生活里,有着再多的龃龉,也抵不上过命的交情不是?

说起来,这一老一少谁都没想到,真遇到关键时刻,对方会这么干。

所以经过这番折腾,他们都觉着对方是可以共患难的依靠。

彼此念着对方的好,自然而然就和睦起来了。

再往后,那肯定不一样了。

弱弱相残变成了同病相怜,宁卫民敬老,康术德爱幼。

俩人即便再有什么矛盾,互相也能包容了。

他们说话再没动过肝火,倒是经常笑呵呵的聊天逗闷子呢。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爷儿俩,原本就是一家子呢。

就这样,街道干部们总算放宽心了,甚至有心想把这一老一少并户,促使他们真成为一家人。

而扇儿胡同的街坊邻居们呢,也都喜笑颜开,把此事当成了“人间自有真情在”的典范,津津乐道个没完。

但在这里,有句话还是得先说明白了。

这看似已经圆满的结果,却并不是故事的结束,仅仅是故事的开始。

因为命运玩儿得这一把花活,其匪夷所思的程度,远超人们所能想象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