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八点，野村证券麾下任何一个营业部，总经理都要带领所有员工准时召开早会。</p>
会上由分公司的高级干部来负责传达总公司的“指令”，然后公开前一天的业绩完成情况。</p>
“朝着目标，继续前进！”</p>
一天的工作，每天都是在由总经理带头，集体振臂高呼的吆喝声中开始的。</p>
而早会一结束，营业部所有的销售人员都会立即开始狂翻报纸。</p>
《日经新闻报》、《日经产业新闻报》等，每个人都要通读两三个行业的专业报纸。</p>
早会通常一刻钟到二十分钟结束，到九点开市只有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的时间。</p>
其实读报的时间根本不够。</p>
但哪怕是只看标题，也要全记在脑子里。</p>
不然客户一问行情，这边没得说，或者应答不上来，可就坏菜了。</p>
当匆匆浏览过报纸，交易一开始，证券交易所里的所有区域就会立即被“买！”、“卖！”的声音所充斥，一片嘈杂。</p>
佐川建一就职的中央区营业部无疑是东京核心商圈里的核心，由于占据了充分的地利条件，获取高净值的客户相对要容易些。</p>
营业部的客户数量不但多，质量也很高，许多都是附近大公司的高级白领或大企业的管理者。</p>
所以营业部哪怕销售人员众多，办公区的每个人也要依靠电话兼顾着至少上百个客户的业务。</p>
交易一开始，这些股票经纪人就开始给客户公司打电话。</p>
特别是他们客户名下的股票开始涨价的时候，他们就越发疯狂地给客户打电话，问他们卖不卖、怎么打算之类的，尽量诱使他们做交易。</p>
这个时代有着这个时代的特殊性。</p>
由于证券交易和股票市场在日本迅速演变为全国范畴的狂欢，大多数人此时都相信股票市场有可能使每一个参与者都能变得富有。</p>
所以像在公司办公时间买卖股票什么的，已经是挺稀松平常的事了。</p>
没有任何一个公司会为了这些事去难为职工，因为从上到下，大家其实都在炒股。</p>
甚至每一天还有多达三百万的散户，会穿过拥挤的街道，来到东京的各大证券营业部，在庞大的交易大厅买卖股票。</p>
在这些占了东京十分之一人口的散户中，有家庭主妇，出租司机，大学生，陪酒女，酒店服务员，老师，还有和尚……</p>
他们挤满了券商的交易的大厅，盯着股票行情不断变化的大屏幕和分布大厅上百台的行情显示器。</p>
如果有人受不了压力，想从数百人的大混乱中出来小憩片刻，他们还可以到旁边或者楼上，由券商开办的餐厅或咖啡店里吃吃点心，喝点饮料。</p>
这些餐厅和咖啡店与普通店铺的区别就是，每个餐桌上都安置了行情显示屏和电话，这些投资者们哪怕在这里，也不会错过任何交易机会。</p>
当然人和人还是有所区别的。</p>
以佐川建一就职的中央区营业部为例，那些平均每月能达到五亿日元交易量的投资者，则可以一直在安静的环境里进行交易。</p>
野村证券的中央区营业部为这个群体提供了配备个人电脑的小包间，在那些电脑上配有分析软件，可以帮助他们追踪自己股票的走势，获取大量的技术性市场信息。</p>
更高级的客户还可以在券商提供的更高级的VIP房间进行交易。</p>
那些真正的VIP客户，平均每个月的交易量可以达到三十亿円。</p>
这些VIP房间虽然不多，但装修特别高档，还备有高级干邑和威士忌。</p>
所以说，在这个券商业务欣欣向荣的年代，一进入交易时间，那就是黄金时间，永远没有让证券从业者喘口气的机会。</p>
从上到下都是如此，除非交易时间结束。</p>
然而七月二十三日这天，正当下午两点半左右的交易高峰时。</p>
在佐川建一就职的中央区营业部办公区，一个异常的情况却打破这个惯例。</p>
哪怕是办公区此起彼伏的电话声不断，但所有的销售人员也清晰地听见了总经理办公室那紧闭的房门所传出来的大声叱骂。</p>
“你居然从营业部转走了四十几亿円！佐川！你这混蛋，这么自行其是!你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你是专门看准了月末才这么干的吧！混蛋！混蛋！混蛋！”</p>
那间隔音良好的办公室，很少能如此清楚的听见里面说话声，由此可知总经理是何种程度的震怒。</p>
以至于有片刻，整个办公区如同奇迹一样，诡异地沉寂了下来。</p>
静音时间大概有五六秒左右。</p>
在此期间，这种状态和办公区外喧闹如潮的杂乱，以及话筒里客户的不断询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p>
是的，宁卫民的指令的确给佐川建一的处境造成了非常不利的影响。</p>
今天的工作时间里，他按照宁卫民的要求卖掉了价值四十几亿円的股票，而且毫不犹豫地把这些资金分批转到了宁卫民的银行账户上。</p>
于是，当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并且把这个消息汇报给营业部的一把手五岛宽次后。</p>
这位总经理为了有可能丧失的第一营业部宝座而暴怒了。</p>
好不容易上个月在他的号召下，大家拼了老命才总算拿到手这份荣誉的，难道保持不了一个月就要再度失去吗？</p>
这样的话本部会怎么看待他？</p>
肯定认为他的管理能力有瑕疵，只是偶然一次靠运气的胜出。</p>
有升迁机会还会不会考虑他就难说了。</p>
他怎么能允许出现这样的事儿？</p>
断人前程也如同杀人父母，他自然视造成这一切的佐川建一为仇寇，认为他是故意和自己作对，于是马上打电话把佐川建一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p>
当确认此事完全属实后，五岛宽次就再也克制不住，彻底破防了。</p>
但即使他激动地吼着，似乎想要将胸中的怒气一吐为快，每个“混蛋”都带着弹舌音。</p>
作为挨骂的下属，佐川建一却没露出半点的畏惧、胆寒和心虚的神色。</p>
反而一改平日里在五岛宽次面前唯唯诺诺的态度，坦率地承认了这件事。</p>
“无论您怎么骂我，我都欣然接受。只是希望您可以了解，我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客户的指令。我完全没有和您作对的意思，更不是不把您放在眼里的肆意妄为。这次发生这样的事，完全是没办法的事儿。客户需要挪用这笔资金，然后从银行手里换取更巨量的资金。虽然有些突然，但从长远来看，客户拥有了更多的资金，或许日后会加倍投资在证券上。这对我们甚至是好事。还希望您予以理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