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我先挂了,学生要催啦。”黎漓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估计就是她赶往上课的舞蹈房发出的。
在路上聊了好一阵,钟卢二人刚好被出租车司机送到了舞蹈学院门口。下车后的二人,在风中凌乱。
黎漓说的这两点,究竟是何用意,又该如何落实呢?这一连串的问题,他们两个一时也没办法想出特别全面的解决方法。
偏偏黎漓一句解释也不给,卖了这么大一个关子,非要等他们练出些成效来,才肯和他们解释为什么提出这样的策略。
一来二去,卢盼盼郁闷得肚子都不饿了。
钟不群倒是还记挂着她没吃饭,“走,我们先去食堂看看,也不知道有没有关门。”
“哦。”她蔫巴巴地耷拉着头,拖着步子跟在钟不群身后。
“不开心?”
“没有。”她嘴硬不承认。
“才刚上大一的孩子,青涩得很。就算有点先天的优势,那也不可能比我们苦练多年、即将毕业的学生强上多少。再说,咱们只要有心,按照黎老师的建议适时调整,得胜的概率并不低。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我们初赛就落选,拼过了就没有遗憾,不是么?”
反正卢盼盼心内郁结,钟不群索性把心里想说的话全部摊开来讲。
“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很没有出息……”
卢盼盼望向钟不群的眼睛里氤氲着水汽,雾蒙蒙的模样,实在惹人怜,“最开始学舞,是因为父母都觉得学舞的孩子更有气质,和我个人的兴趣与选择全无关系。”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庭时时处处都有,幼时的卢盼盼也未能幸免。
“小时候,老师说我四肢纤长,是学舞蹈的好料子。我很排斥舞蹈,但是看到父母对我有所期盼的眼神,我就没能拒绝……甚至当年我考附中,乃至后来考学,也都不是自愿的。”
“当时啊,我的那个舞校,一直在强调我的条件如何如何好,对我父母隐瞒我脚型条件不好、不适合学足尖的事……”
卢盼盼絮絮地说着,任由眼泪挂在自己的脸颊。钟不群注意到她脸上的泪水,生怕夜风吹干泪痕,让她受凉,所以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委屈的模样。
完全不像是一个情场的常胜将军,倒是像个玩具被没收的孩子。
卢盼盼继续诉说着那些往事,在她口述的同时,无数的回忆碎片像是玻璃碴,硌痛了她的心。
她小时候在舞校一连学习了好几年,转眼便到了该考虑考舞蹈附中,还是升普通高中的年纪。
那时候的卢盼盼,舞蹈跳得出众,成绩也是年级前几,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
舞校的老师为了多收几个学生,多挣点学费,一而再、再而三地游说卢盼盼一家,让他们送卢盼盼进入考学培训班,初三下学期冲刺附中。
老师和父母讨论卢盼盼的将来时,卢盼盼被当作一个没有话语权的孩子,赶出了办公室,全程无法参言自己的事。
最终,父母被说服。老师将卢盼盼脚型不具备优势的事情瞒得密不透风,点着钞票,笑得眼睛都眯成两道缝。
背负着父母沉重的期待,卢盼盼从来不敢松懈,那双尚且稚嫩的脚尖总是新伤旧伤交叠。
她的第一次请假,是在课上是在立不住足尖,扑倒在地,脸色惨白,被老师发现。
校医说,再不及时休息治疗,她就一辈子与舞台无缘了。
本以为父母会及时关心问候,没想到父母来附中接她时的第一句话,就是责怪她不知道轻重,连受伤了都不懂得调整自己。
……日久,卢盼盼越来越不爱和父母交流了。
展眼进入大学,卢盼盼的脚尖逐渐练出一层厚厚的茧,不少旧伤也在脚上留下疤痕。
直至如今,父母仍然不相信她的脚型会对她的舞蹈实力带来多大的影响。
只知道在亲友面前,炫耀自己的宝贝女儿有多么前途无量。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才屡屡想要出学校放纵自己。
当然,哪怕穿得再花俏,哪怕是再炎热的天气,她都不肯穿凉鞋,生怕露出自己的脚趾。
就在前段时间,明明脚上已经生出了这么厚的茧,可还是因为脚型的劣势,在练习剧目的时候再次磨伤。
卢盼盼可能此生都无法和自己的脚型和解了。
所以才会这么羡慕甚至介意米苏的好脚背。
钟不群一言不发地听着她倾诉,从在校园内的小路并肩而行,直到进了食堂、排队取餐,吃完这一餐饭。
尽管卢盼盼一边抽抽嗒嗒地讲自己的事、一边用勺子从餐盘里舀饭吃的样子有点好笑,但他面容平静,一直听她说完。
那么漫长的时间里,他从来不曾出现在她的身边,所以对她的这些过往,他也一无所知。
在这次“照片事件”逼得他们抱团之前,二人其实根本算不上深交。
钟不群没有很多的机会接近卢盼盼。
今天,他却亲眼看到她感到受伤时,最脆弱的一面。
“我理解你。其实,苦练见真章,咱们还有充分的时间去调整备赛的策略,不要怕,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