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天困在这儿都快闷死了,出去一小会儿有什么打紧。”路芬芳小心嘟囔着,周重璧的怒气却更大了:
“你刚才出去碰上什么人了?”
“没碰上什么人。”路芬芳觉得周重璧莫名其妙,她好歹也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凭什么像小孩似的垂头丧气被他训?
“没碰上敌人你还点*香?”
“就算碰上了我自己也能应付。”路芬芳怒视周重璧道,“你天天像关犯人似的关着我,我连一点自由的空气都呼吸不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会小心的!”
路芬芳又犯了倔脾气,桀骜得仰着下巴盯着周重璧,活像个示威的小豹子。他们两个对视着,周重璧的眼神中仿佛有千言万语,看得路芬芳心里直发虚。她不肯认输,仍振振有词道:“不要说你成天关着我就是为了我好,我除了这个小茅屋哪里都不能去,真的很难受。”
“是吗?”周重璧眼中一道光转瞬即逝,“现在这样的日子,你很难受?”
路芬芳有些迟疑,其实她并不难受,反而挺快乐的,比起之前在齐云山被这个算计被那个利用的日子,这里简直是她的桃花源。但是周重璧先向她发了脾气,她可不能像乖孩子是的由着他训。路芬芳嘴硬道:“嗯,很难受!”
“那你要怎样才能好受?”
“我想下山时你让我下山,我就好受。”
“武英韶和夏苕华一直在山下盯着你,如果你被他们抓住,好容易获得的自由,一下子又会没了。”
“那咱们为什么不想法子赶走他们?”路芬芳想道。周重璧不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眼前有危机,他自会将它们消灭在萌芽中才对,而不是一味躲避,任由事态恶化。他到底还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不肯告诉路芬芳呢?
所以,路芬芳和他顶嘴也不是无理取闹,她是想借这个机会把周重璧逼急了。让他把一直没说的话说出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谁都没有向敌人投降的念头,但也都没有放在桌面上好好讨论未来的打算。路芬芳觉得,是时候了。周重璧每天到底在谋划什么,对她又是怎样的心思,她觉得是时候该说明白了。
周重璧站起身来,淡然说道:“如果你觉得闷得慌。想下山就下山吧,你想去哪里。要不要回来,我都不会再拦着你。
路芬芳万万没想到,她竟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她预期当中,周重璧应该表达对她的关心和爱护。承认他为她做的所有努力,让她放心。但是他竟然用这一句话,把两人这些天来的亲密都抹杀了。路芬芳如曝数九寒天之中。从身到心都冻透了。
周重璧绕过路芬芳走出了房间。路芬芳没有追他,自己愣了半天神。后来都不知道后半夜是怎么过的。到了第二天,她心里烦闷,等也等不来周重璧,想去找他又不知从何开口,便只好去找清音说话。
清音也是不爱出门的,路芬芳果然在婆娑园中找到了他,他正挽着袖角裤脚,在药田中专心劳作。
那田边上摆着好多正备种植的药苗树种,路芬芳上前看去,不由惊呆了:那桃红色形如微形胎儿的是人木的树种,这树长成后能开人面花朵,喜怒哀乐的神态也与真人无异,但不会说话,人若和它说话,它只会笑,笑得多了便会开败。人木花开败的瞬间,和它说话的人便会忘记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件事。
“哇,清音,你哪得来的这个宝贝?”路芬芳想拿在手里看个仔细,那清音却像疯了似的忽然冲过来把路芬芳推到一边:“去去去,别乱碰,弄脏了就养不活了!”
“切,再稀罕又如何,没什么实际用处。”路芬芳撇撇嘴,又看到一包纯白色的茶苗。这是大茗仙茶,据说天外仙境才有,服之能生羽翼。若用凡间灵气土壤培植不一定能有生翅的奇效,但服了总没有坏处。
清音把人木种好好收在自己乾坤袋里,白了路芬芳一眼道:“你懂什么,能让人忘记痛苦的就是好宝贝!”
路芬芳问道:“你种上这些,丢了的那些草药找回来却种到哪里去?”
“不找了。”清音蹲在地上兴致勃勃得培土浇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哼,他昨天还在为丢掉的药草痛哭流涕,比丢了亲生孩子还伤心,今天却又能轻飘飘的说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果然这些得道成仙的都是些无情无义的家伙。
路芬芳正冲着清音的背影翻白眼,他忽然扭过头来问道:“这么说来,你昨晚果真偷偷下山找苏合了?”
路芬芳低着头,用木勺舀起桶里的露水,又倒回去,再舀起来,再倒回去,不说话。
“你其实就是想出去玩了,我能理解。”清音转身继续弄他的药草。他都玩了几百年了,兴趣依然不减。人如果能有坚持几百年的爱好,那倒也是桩幸事。
路芬芳把木勺仍在桶里:“你能理解,但是周重璧偏不理解——昨天晚上他又训我!”
“哎哟轻点啊你倒是——”路芬芳动作那么大,清音看着实在肉疼,“我攒了一百年的吉云草上的露珠!”
清音嫌弃得看了路芬芳一眼:“训你就对了!你养伤这段时间,他都是怎么惯着你的?惯得你蛮不讲理无法无天。他把你的话当圣旨,把你当王母娘娘供着,可你呢?才说你一句就这么不高兴,完全没在意他的想法。”
大概这世上没有宠不坏的人,路芬芳也不例外。她吐了吐舌头道:“我实在闷得慌呀,求了他好几天他都不让我出去。”
清音站起身来伸伸懒腰,望着西方云海中碧色山顶灵光流转的法阵,那便是天墉城的祝融殿。巍巍昆仑山中,天墉城好像手持神火的祝融大神,而紫翠丹房就像他足下的一棵小草。离开天墉城二百年来,紫翠丹房一直是靠与世无争四个字生存下来的。
可惜路芬芳这个小女子还不懂虚极静笃,不懂得隐藏自己。或者说,她独自一人时是知道的,但现在有周重璧在身边,她太幸福,幸福到把从未消失的威胁都忘记了。
三个月的时间不长,路芬芳只下了一次山,但清音有预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你去好好给重璧道个歉吧。”清音说道,“他是闷葫芦,除了做自己应该做的,什么也不会说。”
路芬芳撇嘴道:“为什么我道歉?他怎么不道歉?”
“你这个——”
两人正要争执起来,忽有一小弟子急敲药园的竹扉。清音道:“是其维么?进来说吧!”
“师父。”那小弟子只探了个脑袋,先把“坏消息”的表情带给了他们,“师父,那位姓夏的道友打上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路芬芳便和清音一同去了紫翠丹房待客的竹屋。清音崇尚自然,他的门派中没有如天墉太素一般的亭台殿阁,只有如自然村落一般的竹篱茅舍。有别派贵客到访时,也只有绿竹凳和粗瓷茶碗相待,粗瓷茶碗中沏的,也只是普通的安溪色/种。稍好些的仙茶,清音都是自己收着。
不过就现在的情势,什么茶夏苕华也是喝不下的。她在屋内站着,坐也不坐,只将半块苏合木递给清音,拱手道:“清音仙上,昨夜我小师叔被贵派的苏合木精掳走,这是我从她身上截下来的。”
路芬芳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昨夜武英韶中了她*香之后,便被苏合给掳走了?他……真的有那么笨?
“夏姑娘,苏合并非我紫翠丹房的木精,她已下了紫翠峰,便不再受我管辖。”清音真敢往外摘,接下来这句话更是差点让路芬芳笑喷,“夏姑娘,这茶你还是喝了吧,凉了喝不了只能倒掉,太浪费了。”
夏苕华眼珠一转,仍然拱手说道:“清音仙上,那苏合木精道行不浅,我怕我小师叔会有危险,还请仙上施以援手,助我同去找小师叔的下落。”
“啊?我这里人本来就少,抽不出人来帮你啊。”清音为难着,忽然指着路芬芳道,“她最闲了,让她和你去!”
路芬芳愣住了,清音刚才还苦口婆心劝她听周重璧的话不要下山,怎地这么快又要让她跟夏苕华走。她很快明白过来,清音知道苕华说的多半是事实,他怕麻烦又怕担责任,便一股脑把这件事推到了路芬芳的身上。
“你看着我干什么?你不是早就说闷得慌,想下山转转吗?”清音假装拍路芬芳的肩膀,其实是把她往门外推去,“忘了告诉你了,重璧要去趟妖界,两三天内回不来的,你就放心走吧!”
什么人呢这是……路芬芳彻底看扁了清音这个自私小气薄情寡义冷热无常的小人!路芬芳怒道:“什么?他去妖界那么远的地方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那是因为——”清音忽然收声,办无辜道,“我怎么知道。”
路芬芳听到这话,心里忽然有些薄薄的凄凉。周重璧去妖界干什么?危不危险?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所以不告诉她?
真是小气鬼,气性这么大,还是个大男人呢!
路芬芳这无名火总是来得毫无道理,她心中想着,周重璧训完她就没再出现,一定是去想法子哄她开心了。搞了半天,早就把她抛在脑后,忙自己的事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