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五三章

身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唐嫣踩着自己的影子，缓缓走着。小区里散步的人已经消失，夜已经深了吗？她眯了眯眼睛，目光却被一辆白色的路虎夺去了呼吸。这个地方，这个时间，这辆车子，为什么还要出现？

***

唐嫣狠狠地闭了闭眼睛。

她俯身敲了敲车窗，里面没有人，那么，也许是他这段时间在办案子，只是公事而已……顿时了然，她自嘲地笑，这么多年，总免不了自作多情的毛病，就好像她一直的感觉都是，唐启慕也是喜欢她的，却是错得离谱的答案。

走了许久的路，腿部的位置发麻，她走上楼梯，从手包里掏出钥匙，钥匙正要插进锁孔，身后的声音却是让她猛地一惊。

“你去了哪里了？”

“哗啦”一声，一串钥匙落地，她的身子正弯下，一个身影比她更快，捡起了钥匙，背着灯光的脸，还是冷峻刚毅的，唐嫣没有抬头，也能猜测出他的神色和目光，一定是严肃而微冷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唐嫣的身子有些僵硬，摊开手心，“把钥匙给我。”

唐启慕丢掉手中的烟蒂，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等，也不知道为什么走上了楼。他只是觉得自己神思混乱，心里焦躁，甚至无措到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怎么做。

“唐警官，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而且不止一次。你不需要管我，我已经长大了。”

她伸手拿过他手里的钥匙，直接插进锁孔，推门，脱鞋，关门，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整个人却是颓然地靠在了门边。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穿好拖鞋，直接冲进了盥洗室。她需要洗个热水澡，镇定思维，很需要。

洗完澡又给自己泡了一杯牛奶，喝到喉咙里温温热热的感觉，牛奶是助眠的，她闭上眼睛，对着自己一遍一遍地心理暗示，却还是辗转反侧。

最后还是焦躁地起身，时钟已经到了十二点整点的位置。唐嫣走到客厅，打开电视机。电视里正放映着一对男女激吻的镜头，她怔怔地看着，没了思绪，只有疼痛无边 。

爱情究竟是什么样的魔咒，能让人生不如死？她恨透了这样的自己，无法走出来的自己，把生活弄得一团糟的自己！

唐嫣深呼吸了几次，换上鞋子猛地打开门，或者，她需要出去走走。

可是房门打开的瞬间，她却是愣着了，那个高大的身影竟然还是僵立在门前，在看到灯光透出来的时候，迟缓地抬起眸子。

那是一双深邃到不见底的眸子，曾经以为自己一眼便能看懂，现在才知道并不是这样。

时间在一瞬间静默，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唐嫣攥着手心，许久出来的声音还是飘忽：“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

“我问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唐嫣提高了音量，声音自然是带了些颤抖的，男人眸光深黑，那样看着她，像是安静，又像是藏着巨大的波涛。

“……”

“唐启慕！”唐嫣猛地推开门，因为用力，巨大的声响在黑夜之中尤为清晰。她走出房间，就那样直直地望着依然沉默的男人，“唐启慕，你究竟想怎么样？……我告诉过你了，你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我也告诉过你了，我没有办法再做你的妹妹，就算那是你的习惯，请你改一改，不行吗？”

“不行。”唐启慕嗓音低沉，夹杂着某种伤痛，“既然已经是很习惯了，就没法改。唐嫣，我只是关心你，你不能这样下去。你说给你时间冷静，时间已经够长了，你是一辈子都不回家吗？”

“这样下去？这样算怎么样？”唐嫣冷笑了一声，“我现在很好，只要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很好。在一格哥身边很好，在美国也很好。”

“……”

“我说的是实话，不是气话。”唐嫣眼睛有些发酸，抽了抽鼻子，“唐启慕，你爱过一个人吗？如果你没有爱过，能不能请你不要什么事都那么想当然？你觉得，我对你的喜欢，不过就是孩子玩家家酒，没什么，只要过了一段时间就能忘记了。可是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我没有办法，只要看着你，我这里……会疼。”

她的手指了指左边的胸口，眼底蓄泪，她的脸撇向了一边，生生地收回了眼泪。

“唐嫣，你还小……”

“够了吧？”唐嫣笑了笑，那刚刚憋回去的眼泪又肆无忌惮地狂涌而出，“请不要用这个做借口，也不要质疑我的感情。我不小了，已经成年了。从你带着我进入唐家那刻开始，我就爱上了你，多少年了？我的感情那么深刻，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要把它贬得一文不值。”

“……”

“算了，怎么说你也不明白……”唐嫣垂下眸子，“没办法，我就是这么执着，都知道你心里有你的女神，还是……你怎么了？”

抬起眸子，瞬间发现他苍白的脸，鼻尖沁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唐嫣心下一惊，急忙上前一步；“你怎么了？是不是胃病又犯了？……你难道没好好吃东西吗？”

唐启慕没有说话，只是额上的汗珠越来越细密，唐嫣着急地把他拉近了屋里，心里又慌又乱，喉咙发涩：“你先坐一会儿，我……我去给你煮碗面。嗯，不对，我先下楼去买药！”

她说着就要往外面走，唐启慕拉住了她，声音有些虚弱：“不用药，煮面就好，饿了。”

“……”唐嫣点点头，慌忙跑进厨房，因为跑得太急，还差点滑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旁边的柜子。

唐启慕看着厨房里的身影，目光有些怔忡。这个房间，他来的次数不多，不算大的房子，简单的两室一厅，整理得还算整齐，处处都透着少女的气息。

虽说他把她带进了唐家，唐家自然也是大户人家，生活品质都是上乘的，可也许是她的身世，在唐家，她丝毫没有一点小姐的架子，跟下人说话总是很柔和，有时又像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没有豪门小姐故作的骄矜之态。所有的下人都很喜欢她，奶奶也是，但他隐隐知道，唐嫣也不是都讨每个人的喜欢，原因自然也该是因为她的出身。

父亲坐牢，母亲跳楼，而不久之后，又在牢里传来，她父亲自杀身亡的消息。

他还能记得那时她的眼神，茫然空洞而又悲伤，他抱着她，开始的时候，她不住地流泪；到后来，就嚎啕大哭。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承受了那么多，他在心底发誓，是要对她一辈子好的。

可现在，又是什么状况？

官子皓说得一点都没错，他是应该远离她，可是，他要让她安好，才可能放心。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态，明明知道没有未来，却还是忍不住去关心，真的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吗？

“面好了。”

热气腾腾的面条，散发着香味，唐嫣把筷子往前一推，“有点烫，吃的时候小心点。没有放辣椒和味精，盐也放得不多，可能会有点清淡。”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面条咸鲜柔滑，很好的味道。其实这丫头很能做吃的，他也尝过不少，当然，自从她离开之后，就没有吃到了。

现在吃起来，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吃得连嘴里，眼眶都有了热气。

电视开着，音量适中，却始终给人一种很安静的感觉。唐嫣的目光盯着电视屏幕，却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内容。她也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人，当他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连世界的模样都会分辨不清，眼前只有他的存在。

一碗面条终于吃完，其实已经吃了很久，感觉却是那样地快。唐嫣很快地收过碗筷：“明天抽个时间去医院看看吧，你总是会忘记吃饭，这样不好。”

唐启慕抬起眸子，唐嫣很快避开目光：“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早点休息。”唐启慕站起身，走到门边又顿住脚步，“明天有时间，去检查一下伤口。唐嫣……不管怎么样，你要相信，我都是希望你能过得好的那个人。”

心底的触动，那样深，看着唐启慕就要打开门，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唐嫣一下子冲过去抱住了他的腰，语带哽咽：“既然你希望我过得好，为什么不接受我？……难道我就那么不讨你喜欢？你还喜欢裴允儿吗？她那么坏，你都喜欢吗？……”

良久的沉默，唐嫣松开了手，背过身去：“对不起，我可能喝了点酒，脑袋有点不清醒了……再见。”

唐启慕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听到身后有隐忍的啜泣声，他终究还是打开了门，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