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地方是穆竹西的“婚产”。
渝国公府的嫡系嫡子当定了婚事,都会分配一处别馆,兰庭将之戏称“婚产”。
所以穆竹西虽然没有“大礼告成”,“婚产”却是已经得手,正好这处“婚产”位于要闹市坊,虽说占地不如息生馆阔大,花园里建有一间高阁极其便利俯瞰车水马笼,大多数时间无用,却适合上元佳节登高看灯。
穆竹西今日不得空,把他的“婚产”极其痛快的借给了兰庭全权使用。
上头两层面积相较要小,所以酒席就设在了倒数的三、四层,不是按男女划分,按的是婚否划分,这让兰楼、兰台等等未婚少年极其不满,所以兰庭只能暂时划分在了“未婚”的阵营,春归在上层都听到了兰筝、兰琴两个小妹妹的欢呼声。
今晚酒宴的菜肴是由三老爷、四老爷为辅,兰庭为主下厨烹制,女眷们全体只顾逛玩,连丫鬟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四夫人最最得意忘形:“过了好几十个上元节,就数今年最畅快了。”
上头没有老太太需要奉承,底下儿子有侄儿们逗哄,女儿因为尚在襁褓,留在太师府有乳母照料,她可以放开手脚玩乐,仿如回到了闺阁时代——不!闺阁时代都没有如此的自在。
三夫人今日话也比往常更多,春归甚至留意见三老爷仔仔细细地替三夫人剔净鱼刺,那专用来盛菜的白瓷碟就被四夫人先下手为强端走了:“多谢三伯。”可白瓷碟从四夫人手里刚刚放下,四老爷又拿了过去:“多谢三哥,多谢娘子承让。”四夫人急眼了:“老爷非但不像三伯一样体贴勤快,竟还想着坐享其成。”四老爷呵呵笑道:“我最不会的就是剔鱼骨了,不敢乱献殷勤,生怕鱼骨没有剔净让娘子卡住了该如何是好?娘子莫急眼,咱们有福同享,无骨鱼肉一人一半。”
三夫人无声微笑,三老爷任劳任怨又再专心剔鱼骨。
春归瞅着这情境,两对夫妻,三叔父和三叔母虽则不像四叔父和四叔母一样活泼笑闹,倒也不似渠出说的那
般尴尬疏远,至于两人间的彼此信赖更是勿庸置疑的,要不三叔母哪里会把自己原本不可告人的心事向三叔父坦诉呢?
时不时就闻爆竹炸响,渐次有烟花在夜空绽放,楼上的“已婚人士”酒足饭饱,听闻楼下的少男少女开始猜枚行令。
更晚些的时候,兰楼几兄弟邀着姐妹们更上一层楼去观景,兰庭终于得以脱身,顶着两个叔父的调侃拉了春归往底下走,他们找到一个幽静的地方,依着墙角建好的小亭子里,这里赏不成灯街热闹,但是个耳鬓厮磨的好地方。
膝盖挨着膝盖,指掌牵着指掌,春归依偎着兰庭的肩头,她觉得这个上元佳节让她终于体会到了久违的静好,仿佛岁月至此应当太平,余生从今赢获安足。
但她知道兰庭心里还装着不少的虑计,不说朝堂将至的乱荡,家里也有不少的大事小情,比如兰心妹妹的未来。
今日兰心仍在禁足,不能和樨时等等姐妹一齐来此欢宴,兰筝和兰琴几个常被兰心欺负的姑娘虽说难免因此开怀,但兰庭必定忧愁胞妹会因惩诫悲愤,但他不提,他知道宽纵兰心的性情绝对无利于妹妹的人生。
春归也不提,关于兰心在除夕节的种种行为她没有告诉兰庭,但知道兰庭其实心中有数。
这件事此时尚且无解,还需时日努力,春归觉得自己应当分担的是另一件事:“二叔母提出待大妹妹出阁后才去金陵,并不是为了大妹妹着想,实则是放心不下二叔的婚事,早两日二叔母还来寻我,兜来转去说二叔母的本家虽然有个侄女和二叔年纪合适,但恐怕和二叔的性情并不相投。”
“二叔母对二弟、四弟是当真慈爱的,虽说免不得也会为本家计量,但涉及二弟、四弟的终生大事还不会听从彭家的唆摆光顾着彭家的利益,二叔母心中清楚她几个侄女都不是良善的人,二弟、四弟偏偏又是正直仁厚的德品,和彭家的女儿不是同路人,二叔父就更不用提了,二叔母求到辉辉跟前来,她现在也真是没有另外的人能够指望得上。”
“关于二叔的婚事
,二叔祖母也愿意操心,连义母也向我打听过问起来。”春归稍稍坐正了身体:“二叔父夫妇两连着祖母都缺席元日朝拜,多少还是引起了关注,义母问起,我也没有全瞒着她,把除夕节的风波说了个大概,义母听闻二叔母日后会去金陵族里,倒不无意动。”
原来易夫人有个妹妹,嫁的也是书香门第,长女到婚配的年龄,家中正在议亲,易夫人当然希望能和太师府亲上作亲,且听晋国公世子说起兰台虽然比起兰庭来才华不及,却也是根正苗红的好德品,不过易夫人一直考虑着彭夫人这婆母不好相与,担心外甥女日后会受苛难。
“义母听说二叔母会往金陵,这一层忧虑也就打消了。”春归笑道。
虽说太师府的二房还有赵洲城这个大不靠谱的尊长,不过翁爹寻常也刁难不上儿媳,更不说赵洲城上头还有族老家主震慑,他怕也没有闲心盯着儿子儿媳滋闹,彭夫人就算不会一直留在族里悔罪,十年八年却是需要的,到时外甥女已经站稳了脚跟,若还被婆母任意刁难,那就是外甥女自己不成器了,易夫人所以大为意动,当天就跟春归提起了她想当这媒人,撮合外甥女与兰台婚配。
“易夫人本家的姻亲,应当就是祁州岑家的闺秀,岑家大郎说起来还是万顷兄的知交,我和他也有过几回交道,岑家大郎甚是豁达……这样,辉辉先跟易夫人提上一提,先见一见岑姑娘,辉辉若觉合适,我再问二弟的意愿。”
这就是先让春归先行把关的意思了。
“到时还是让二叔祖母先见岑姑娘吧。”
“以后族里家中事务,不少都得麻烦辉辉决断,二叔祖母到底上了年纪,也一贯不爱操劳这些事,只好烦累辉辉废心了。”
“烦累是言重了,我就怕我年纪轻见识短……”要耽误了二叔的终生,这责任可就大了。
“辉辉莫自谦。”兰庭笑道。
春归觉得自己越来越无可救药了,她现在可真是难以抵抗赵大爷的莞尔一笑,在这柔情攻势下,什么事都敢往身上兜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