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王赁下的这艘大船再度从宣化渡扬帆行进时,船上又多了一位如约集合蹭吃蹭喝的人,谢百久只身上船携带的也是极其简单的行装,俨然毫不知情周王与兰庭已经察实他有众多随从一样,且这回上船时还刻意盯着春归打量观察一番,不忘显出颇为惊奇对方女扮男装得竟然能够以假乱真的神色,当大船驶离渡口,受邀和周王等等共坐一桌饮谈时,听闻春归竟然把“殿下”二字脱口而出,谢百久才在惊愕之余把酒杯砸在了自己的脚背上。
“殿下?!”
引起一片齐刷刷的看戏一般的注视,谢百久仿佛才惊觉自己站在一方孤独的戏台。
目光先看向赵兰庭,这人正专心致志的剔着鱼刺,把鲜美的鱼肉连着小碟盘放到了他家女扮男装的媳妇跟前。
目光顺便再看向只用“殿下”二字就开启另一方幕布的假汉子,笑纳一碟鱼肉的同时又投桃报李般替体贴的替夫君斟了一杯美酒。
周王殿下似乎对美酒佳肴兴趣缺缺,倒是黑着一张脸格外严肃的审视着他。
另一位莫问小道鼓着腮帮子也不知在咀嚼什么,目光与他刚一相遇,眼睛里就露出了讥诮的神色:“看什么看?酒肉里没毒,吃完这餐多的是时间严刑逼供。”
谢百久:我怕上的是艘贼船吧!!!
两岸早已不见金粉楼台栉次鳞比,触目是一片不见人烟的芦苇苍茫,呼救显然不具效用,谢百久目光一扫,更对上了不少仆从打扮的亲卫冷漠阴森的眼睛……
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消褪了。
但其余众人根本就不急着责问,照旧吃吃喝喝,夫妻两个旁若无人般演绎着何为举案齐眉相亲相爱,周王到底是被莫问小道努力取悦,竟然也开始和他觥筹交错谈天说地,只有谢百久一人僵坐桌边如梗骨刺,突然有个婢女无声近前幽幽说道:“谢郎君是觉奴婢厨艺粗劣难以下咽?”
谢百久连忙拾箸,但这回筷子也砸在了脚背上。
春归用眼角的余光看清谢百久这番作派,心里不屑得很:装作慌张,可是连手抖都没抖一下,足见对于身份的拆穿早有准备,不过应当没有想到咱们会用这样的方式拆穿,一时失措倒也并非伪装,冷静得算快了,心态很过硬嘛,强将手下无弱兵这话不假。
说来拆穿的方式其实还是春归的主张,兰庭倒也觉得积极有积极的好处,所以毫无保留的采纳,满足了春归奚落捉弄对手的意趣,而周王竟然也是一直被瞒在鼓里,听春归唤出那声“殿下”时他倒是吃了一惊,当然很快回过神来,起先黑着脸的情状格外逼真,那是这位的确哀怨着他再次被排斥在心有灵犀之外了。
不过捉弄对手这样的行为,也着实让周王觉得大快人心,更何况那小女子俨然因为他的配合得力终于有了冰释前嫌的迹象,周王立时站定了同盟的阵脚。
本王就任由支配,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这念头一生,周王又立时觉出有哪里不对……
呃,好像自己才是最终获益的人?
不管了
,总归是同肩并进、齐心协力,可喜可贺!
于是乎虽然达成目的但对于经历情境着实有些忐忑不安的谢百久,竟然僵坐着听了一番对手该如何对付他的商量。
“在本王看来,根本不用严刑逼供,横竖此人若非齐王党徒便为秦王党徒,既然上赶着前来送死,成全他也就是了,这片涛涛长河、两岸凄凄荒堤,都是毁尸灭迹的绝佳场所。”当酒足饭饱,周王殿下眯着眼先说提议。
谢百久:……
“庭倒以为此人既然有那多人手供任意差遣,断然不似九回香里另一拨人般的无足轻重,应当颇得背后谋主信重,严刑逼供还是大有必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兰庭提出不同的见解。
谢百久:是啊是啊,我还有利用之处好不,怎能二话不说就毁尸灭迹?
“既是颇得信重,想必不会轻易招供,应当有要紧的人被其谋主用作威胁,那么审问何用?知己知彼虽然重要,先毁对方一枚棋子也有威慑之效,还是干脆杀了的好。”周王坚持。
谢百久:!!!
“殿下欲达威慑之效,也得清楚战书应当下给谁才好,审问当然必要。”兰庭也坚持。
谢百久几乎都忍不住颔首认同了。
已经喝得上头的莫问小道把酒杯直接往江水里一抛:“快些决断吧二位,小道手上已经许久不见血了,要杀要剐一声令下,小道担保杀人不留后患,逼供必出实言。”
谢百久:你可是出家之人,出家之人有这样凶狠的吗?!
“好,这人便交由道长毁尸灭迹吧,本王就喜欢道长这般快意恩仇的性情!”周王抚掌大笑。
“不妥,无论是毁尸灭迹抑或严刑逼供,皆有悖国法礼律。”兰庭蹙紧了眉头。
“赵副使而今还固守着这些规则?”周王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