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夫妻义绝(1 / 1)

陶芳林与钱夫人的来往,是彼此把彼此看作傻子为基础,相互把相互当成工具为条件,迅速生温有如相见恨晚,就在陶芳林赴请之后没几日,她又再设宴回请钱夫人赏月,这天已经是八月十四中秋前晚了。

周王和兰庭忙于官派粮长之事,这一日决定坐镇应天府尹,所以钱夫人婆媳留宿吴王宫内苑倒也没有任何瓜田李下之嫌,陶芳林假模假样邀请了春归,春归自然就推辞了。

晚宴此时还并没有开始。

春归正和丁氏商量:“中秋宴也就罢了,殿下也没这空闲再设盛宴,只不过明日是公假,也没法拘着官员们连家都不回,否则闹得满金陵都有如风声鹤唳一般,反而引起人心浮乱。明日咱们也不妨操持‘家宴’,自己人聚上一聚,陶才人也已经和我商量过了,宴席照样设在清晖园,别的人先不说,几位长史和长史家眷可得出席,殿下与陶才人要亲自/慰劳你们呢,我不和丁娘子见外,酒宴之事还请丁娘子与我一同操劳。”

“妾身自然是要尽力的。”丁氏答应得极其干脆。

“便是午宴,殿下还请了窦府尹及几位臣公,就当作是誓师吧,待中秋之后可就得立时开展征赋了,没有邀请女眷,我们其实也用不着多么操忙,就是督办着些茶水酒食,防范着吴王宫里那些耳目罢了。”

话刚说到此处,就见丁氏院里的婢女匆匆过来。

禀报的是一件完全出乎春归意料的事。

申氏暴病!!!

丁氏险些没有砸了手里的茶盏。

“顾宜人……妾身先告辞了……”丁氏六神无主的起身,竟然忘了行礼便颤巍巍的急走。

春归紧紧蹙起了眉头。

印象当中,申姨娘的眉眼着实都有些模糊了,春归也从来不同情李济和申姨娘这妾室之间的一往情深却错失婚联,她更同情的是丁娘子,不得不因为父母之命委身李济,为已经亡故的嫡姐抚养一双子女,和李济做一对假夫妻。

但春归知道李济这回授职周王府长史,前来金陵,的确也让申姨娘一齐住进了吴王宫。

暴病!

一般情况下的暴病,紧跟着就是暴毙的结果,而多半高门大族的暴毙都是因为毒杀。

李济今日并没有随周王和兰庭前往应天府衙,他是留在吴王宫的长史之一。

警觉触动,春归赶忙追上了丁氏:“我跟你过去看看。”

李济和丁氏住在西路外院,但着实也比普通两进的民宅要阔便得多,申姨娘住的厢房其实也相当于独立的处所了,景观布置甚至比丁氏居住的“正房”还要雅致,而春归和丁氏赶到的时候,已经听见了李济响亮的哭喊声。

乔庄手挎药箱面无表情:“死者是中剧毒,药石无医。”

“中毒?!”丁氏简直难以置信。

“是中砒/霜之毒,落于茶水之中。”乔庄甚至已经察清了毒源:“死者惯爱饮用白茶,而其今日刚刚启封一坛白茶中,经察是加入了砒/霜。”

也就是说

砒/霜并不是落在水中,而是直接落于茶叶。

“一坛?”

“是,一坛,不过当然不是大器,也就三寸高矮黄釉瓷罂,罂口是用的箬苎包扎,罂腹还贴有桃色签纸,上书明月峡……”

乔庄话未说完,春归便见丁氏身体一晃,似乎膝盖发虚站立不稳,她连忙把人掺扶好。

“恶妇!”

一声响雷般的喝斥随着厢房里冲出的男人炸响,只见他一身白鹇青袍,瞋目切齿,夺门冲出时被门槛绊得重重一个踉跄,让发怒的模样显得几分狼狈,但这一点都不影响李济接下来的指斥,他几乎是挥舞着铁拳直冲丁氏。

“你们丁家的女人,个个都是蛇蝎毒妇!我万万没想到你之毒辣竟然比大丁氏过无不及!你为了那两个黄口小儿,把申娘怒斥羞辱尚且不够,竟然胆敢谋害申娘性命!”

春归根本不及细想,上前一步就拦在了丁氏身前,面对李济高举的铁拳凛然不惧:“李长史冷静,案情尚未察明,怎能斥罪发妻,更莫说先动拳脚,李长史既为朝廷命官又曾饱读经史,如此行为着实有辱斯文。”

“洳琅还不快些劝阻长史,莫使长史冲撞宜人。”是一声有气无力的嘱咐。

春归抬眸,见厢房门外,又是两个男子从内而出,说话的人两鬓斑白,而上前阻拦李济的男子身高体长,面白目深,依稀和春归好容易在记忆中挖掘出的,申氏的五官几分相似,她便知道了两人的身份。

应该就是申氏的父兄。

那申洳琅固然把李济的拳头扳下,不过恨视着丁氏的目光却比李济还要凶狠。

而那老者也终于缓缓踱近,持礼躬身:“小人申师鹄,礼见顾宜人,望宜人听小人陈述,为小女殒命一案主持公义。”

“洗耳恭闻。”春归仍然挡在丁氏面前,这四字说出,眼睛却往厢房方向轻轻一晃。

很好,她看见了申氏的亡灵,固然也是瞋目切齿的模样,不过这也说明申氏心存怨恨和妄执,只要她暂时不能往渡溟沧,就有时机盘问死者,春归压根就不相信丁氏会毒害申氏,丁氏若真有这嫉恨心,当初既然有丁北斗这父亲撑腰,怎容得下申氏进门为妾?

“乔先生已经勘明,小女是中砒/霜之毒命殒,且砒/霜之毒正是落于签标明月峡的白茶之中,小人已经盘问了服侍小女的婢女梅岭,据梅岭称,此罂白茶正是长史娘子昨日相赠予小女。”申师鹄倒没有恨视丁氏,不过言辞之意无疑指证丁氏便即凶手:“因来金陵,长史为职务之便,家眷皆需暂住吴王宫,屋舍房间到底不如自家时宽裕,故而引起几位小郎君与小娘子相争,长史娘子因此责罚了小女所生的两位小郎君不知礼敬兄姐,小女心疼儿子,没忍住与长史娘子争执了两句,也受到了训斥。长史娘子过去虽待小女温容,近来的确因几个小郎君间的矛盾对小女渐生不满,可长史娘子该罚则罚,不应……小女虽居侧室,却非李家奴婢,更非丁门家奴,长史娘子无权打杀,望顾宜人公断,莫包庇害人性命之凶徒。”

春归只听

申氏凄厉一笑:“阿爹真是痴傻,顾氏无出,却还一直不容赵副使纳妾,足见其妒悍不能容人,莫说为小妾之流讨回公道,怕是打心眼里就觉得妾室该死。更不说而今丁北斗已经投效周王,顾氏又怎会为了女儿这条卑贱的性命,得罪丁北斗这老贼!”

申氏殒命后,倒是也不再隐忍对于丁家的愤恨了,连丁父丁北斗在她口中都成了老贼。

“申翁请我察实此案,为令嫒主持公允,况怕令嫒亡灵有知,都要笑话申翁痴傻了。”

春归话音刚落,就见申氏瞪眼直往她看来,春归也干脆与申氏来了个四目相接,并冲她微微颔首,言外之意:不用怀疑,我既能看见你,又能听见你的话。

目的已然达到,春归才说正题:“发生命案,且已经证实令嫒是被毒杀,原本就应当报官处理,况乎我既非李家人,又非丁家人,着实不便插手这起命案,申翁何故请我审决?不过我与丁娘子自来交好,外子与李长史又为同僚,如今还都是暂住在吴王宫里,不管申翁请与不请,我都得替丁娘子说几句公道话。”

但她的公道话还没来得及说,李济已然狂怒了。

“我这就亲自把丁氏这毒妇扭送去应天府,请窦公鞠问丁氏毒害人命这件凶案!”说完就真想动手:“顾宜人若再不让开,休怪下官无礼了!”

申洳琅连忙……悄悄地退后一步。

丁氏这时也已经完全回过神来,拉了春归一把,自己直直向前一步:“李济,我不是向你申辩,我只是当着顾宜人的面自辩,你休得血口喷人!我为何训斥申氏,是因她放纵她的儿子仗着你的宠爱挑衅大哥儿、大姐儿!庶幼有犯嫡长,你这当爹的却置若罔闻,我当大哥儿大姐儿一声姨娘,乃他两个名义上的母亲,我若再不维护他们,难道就该由着他们受此屈辱?

我为你李济明媒正娶的继室,是你李济一门的主母,我有权训斥申姨娘这妾室,管教庶子,你敢责我妒娨?你根本没有这等胆子,要不是我丁家庇护,你早就贬职流放,永无翻身之日!

我还需得着毒杀申氏?!妒恨?凭她也够资格得我妒恨?我妒恨她什么?妒恨她受你宠爱和你情投意合?李济你就算不摸着你自己的良知,我也请你对着镜子照照你的形容,色令智昏贪图富贵的货色,离我近些我都忍不住恶心犯呕,你的宠爱对我一文不值,我犯得着去妒恨申氏?”

“毒妇,丁氏你好个毒妇!”李济越发被气红了眼,拳头也终于是落在了丁氏的一边面颊上。

春归连忙扶住丁氏,但觉胸膛里一口暴戾之气直往天灵盖上蹿。

丁氏借着春归的掺扶站稳,竟扬手还了李济一个巴掌。

而这时众多仆妇终于回过神来,纷纷上前,挡在丁氏面前,俨然只要李济再动拳脚她们就要还以厉害。

“李济你心里清楚,我自入了你李家的门,和你并无夫妻之实,你未尽丈夫的情义,哪来的资格对我动拳?我要和你义绝!你想和我上衙堂,我奉陪!我并没有毒杀申氏,不怕和你公堂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