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司机,一切准备就绪。
徐根宝站在车顶上,越过小教堂旁的墙头,紧盯着白龙巷的动静,六点十七分,怀瑾驾车回家,现在是八点半,巷子里依然没有半点动静。
他揉了揉僵硬的脖颈,摸出一根香烟来,刚刚点着,又觉得烟头的火星或许会暴露自己,引出不必要的麻烦,便又掐灭了。
他知道革命不是闹着玩的,激情是一码事,革起命来又是一码事,就拿眼前这桩任务来说,怀瑾如不出现,他就得在这墙头上趴一夜,可一旦怀瑾的车出了院门,他就得马上行动,既要确保跟上她,又得注意技巧不让她发现……
也不知道在墙头边站了多久,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徐根宝矮下身子,吃力地朝黑暗中看去。
“徐师傅,是我。”
徐根宝听出是董知瑜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我来换一换你,目标还没出现吗?”
“没有,目标回家了就没出来过,”徐根宝边瞟着远处的巷子边说道,“你一个姑娘家,进车子里休息吧,我一个人盯着就行。”
“赤空党员没有男女之分,来,拉我一把,”董知瑜也攀上了车顶,“周碧青要来的,我没让,她的身份很重要,可不能暴露了,你下去吧,一旦目标出现我就告诉你。”
徐根宝挠了挠头,让一个姑娘家干这种活儿,自己去歇着,他还真不适应。
“快点,这是命令。”
徐根宝坐进驾驶室,这才敢点起烟来,他狠狠抽了一口,问道:“董小姐,她要是一直不出来,我们就盯一夜吗?”
“盯到三点钟就撤。如果到了三点她还不出来,应该就不会行动了,一般来说她会在六点钟起床洗漱,准备去丁家桥上班。”
“唉,好的,那一会儿我就换你。”
董知瑜倚着墙头,看着夜空中的星星,夜空下,是一片漆黑的街巷。空气里飘着丝丝槐花的甜香,又一个春天要过去了。
怀瑾此时在做什么呢?她看着头顶上那颗最亮的星,那颗星便落入她的眼眸中,一半隐忍,一半无奈。
她突然飘进了幻象中,自己变作了一颗星星,升在夜空中,守护着怀瑾,守着她醒时的日子和睡时的梦,若是自己已经配不上她,那么不如在这一切都结束后就化作这么一颗星,在遥远的地方默默守护她,不再有烦恼。
白龙巷的这所宅子里,怀瑾和衣走下床去,走进院中。她坐在院中的一处石墩上,夜风夹杂着一丝槐花香,她抬头看着夜空,那里有一颗很亮的星星,守着这并不密匝的星空,一半倔强,一半哀伤。
瑜儿睡了吗?她可洞悉这一切的发生?又可悟出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怀瑾轻轻叹了口气,锁骨处的旧伤在这样的煎熬中悄悄发作,隐隐作痛。给南云办的假身份和通行证还要过几天才能拿到,今天她没有再去,却一直想着昨日南云的那句话:“阿波罗”不但牵涉到战后复杂的政治格局,更牵涉到全人类的利益。
是什么样的计划,会涉及全人类的利益?她感到不安,一直在问自己,就这样把南云送回去,就这样让“阿波罗”破产,是对是错?
她复又望向头顶的星空,已经有很久很久,她没有停下脚步,这样看着星星了,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底出现了避世的想法,可自己却像一台庞大而沉重的机器,踩一脚闸门、拉一拉传输带……全都无济于事,这台机器因着巨大的惯性而身不由己地运作着,停不下来。
从满清的覆灭到家族的灭门,这个世界用血与火教会她处变不惊,九岁那年的一包糖炒栗子和养父家一扇门的打开,让她活在了使命中,这使命里,有对养父阵营的坚守,有对芸芸众生的救赎,有对那个小女孩的守护。
二十二年了,她依旧坚守着,救赎着,守护着。即便对调任渝陪的将来很是惘然,却没有说出一个“不”字,也许这个阵营不再需要她了,也许芸芸众生不再需要她了,可那个小女孩,她还想守护下去,如果那个小女孩对自己说:我们走吧。她便走了。
可小女孩长大了,有她自己的使命与理想,她不愿意走,自己也只得在过尽潮来的海面浮浮沉沉,盈缩卷舒。
三点钟,董知瑜抬腕看了看表,拍了拍车顶,对上面换了班的徐根宝道:“到点了,我们走吧。”
两人将车开到董宅附近一处废弃的浴场院中,那是晦国人当初在晦人街建起来的,现在这处浴场废置了,平日里没有人过来。
“明天继续。”董知瑜走下车,她的心中有遗憾,追踪行动未能实施起来的遗憾,却又藏着些庆幸,她庆幸怀瑾没有在夜晚出去,庆幸她在家中休息了一个晚上。
周碧青也是一直没有合眼,听见大门响动赶紧迎了出去,“哎哟!你们终于回来了!怎么样?”
“今天没有动静,明晚继续,”董知瑜走进堂屋里,“大家都抓紧时间休息,养足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