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安公主想,她是真的只想着自己,没为秦景考虑过吧。
她想要他,便千方百计把他从陈昭那里哄骗过来,又是色、诱又是利、诱,非要这个人向她低头。
她不想嫁人,没想过孩子,她本心就把秦景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但其实并不是这样,他并不像她这样性情古怪,如果不是她,他大约会像世间别的男人一样娶妻生子。
秦景可真傻,两辈子都折在自己手中。
公主又想起那时候,秦景问她,是不是要他做她的男、宠。
公主那时是拒绝的,她认为他不是。但说起来,秦景现在和她的男、宠又有什么区别呢。她什么都不给他,不给他婚姻,不给他孩子,不给他前程……她自私至此!
两人在昏暗的灯火中对视,公主心潮起起伏伏,恍惚地想:她也不想这样,她心里明明是有秦景的,但是提到嫁人,提到孩子,她就害怕……也许秦景有一天,会发现她变成这样的原因。他对她那么好,他会体谅她的吧?
公主又咬着腮帮,觉得她不该拿秦景对自己的好来任意挥霍。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自己知道,怎么能让可怕的自己让秦景看到呢?他会离开她,会怕她……
那么,也许一个孩子的到来,是好事?
如果她和秦景有一个孩子,那秦景日后就算发现自己的阴郁本性,孩子也会绑住他。只要他不走,她就有很多法子让秦景对自己回心转意。
公主心中微振奋:这么一想,怀孕是件好事?
嗯,那她就要把这个孩子生下了。
但要生下孩子……她娘知道后,会被她吓晕,说不定秦景也得没命。
公主辗转难安,她太喜欢秦景了,太想秦景不要对自己有一丝不喜,太想让他永远跟自己绑在一起。她对自己有多厌恶,就对秦景有多喜欢。
她恨不得将他供起来,对着他日日祈祷:不要变,不要走。爱我,爱我,爱我!比现在更爱我,比天地还爱我,在所有人里最爱我!除了我谁都没有!
如果秦景能做到,公主也能做到!
她虽然对他的感情还没有强烈到足以克服自己的惶恐,让自己别无畏惧地选择嫁给他;但起码她犹犹豫豫,怯怯懦懦,在尝试着这么做。
公主有个决定,让她心里的那杆天平左右摇晃,找不到落足点。她几次想跟秦景说,话到喉头又咽下:让她想想、再想想。
秦景发现公主最近看着他的目光很怪异,有时他明明觉得她在看自己,但回头时,就会发现公主慌张地躲开目光。
她开始喜欢跟他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秦景啊,你是喜欢先成亲,还是喜欢先有孩子啊?”
她又自言自语,“要不还是先躲躲吧。”
秦景抬头惊讶看她,公主严肃更正,“不要多想!是我表姐最近怀孕了,正和驸马一族吵闹得欢腾。我身为表姐娘家人,很关心我表姐,想知道你们男人都是怎么想的。”
秦景无言:他什么都没说,公主就解释得这么详细。
公主又问他,“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男人的夫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怀了孕,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不告诉他,他能理解吗?”
秦景一顿,“不知道。”
公主急了,“那如果是你呢?”
秦景沉默半晌,他哪来的夫人……他忽的抬头看她,目光有一瞬亮,“你怀孕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公主干笑两声,赶紧排除自己的嫌弃,“我一点都不喜欢小孩子,我还生着病呢,我怎么会怀孕。你不要冤枉我!”
秦景静默。
公主还会神经兮兮地问他,“你以后有没有可能发生一些意外,不疼我了?”
秦景问,“什么意外?”
“比如你有自己的骨肉什么的。”
秦景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他有骨肉,公主会无动于衷地在这里和他讨论吗?她该直接动手啊。正是不知道公主这么问是什么意思,秦景迟疑了一瞬,就被公主逮住了,“你果然有那个心!不想理你了!”
甚至在他问木兰公主最近食欲不振的情况时,公主发现后也会恼怒。她明明是不喜欢他过问,偏偏怨恼的表现还与旁人不太一样,喜欢倒打一耙,“你总找木兰说话做什么?你不要告诉你你看上我的侍女了!我是绝对不会成全的。”
秦景低头,默然不语。他知道公主有事瞒他,他心里有猜测,那猜测让他又害怕又期待……可公主不想让他知道。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公主心里着急,在过段时间后,宜清公主终于确定自己是怀孕时,她更加坐不住了。现在还稀里糊涂的,等过段时间肚子大了,她可怎么跟娘解释啊?
公主有心想让大夫替自己诊一诊,但除了庄老神医,她看谁都不值得信任,看谁都像是大嘴巴。公主很怀念老神医:一定是老神医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不知道珍惜,老天才这么折磨她的。
在公主烦恼的时候,锦兰来跟公主告假,说要回家一趟。公主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你家里出什么事了?让你这么急急忙忙地来跟我告假?”
锦兰面有笑容,跟公主喜气洋洋道,“我嫂子怀孕了,我哥哥来跟我说,让我回家看看呢。”
公主低着的眼眸猛然抬起,把说得高兴的锦兰唬了一跳。
公主斟酌着口吻,“你嫂子怎么知道自己怀孕了?请大夫看的?”
锦兰一怔,觉得公主这问题真奇怪,只好硬着头皮答,“我家小镇上有一个婆子,专看孕相,特别准,我嫂子就……”
公主拍案钉板,“你什么时候回家去?本公主和你一起去!”
“啊?!”锦兰惊住了。
就见公主又做了决定,“就明天去吧,”跟锦兰吩咐,“就我们两个去,你去安排隐秘些,别让人知道。”
她得赶快把有没有怀孕给确定下来,之后才能做决定。
锦兰从来没和公主这么亲近过,向来都是木兰姐跟着公主,安排公主的事。公主这副突然给她重担子的表现,让她受宠若惊。恍恍惚惚地答话后离去,锦兰想:公主好像也没有她以前以为的那么可怕啊。
大约是秦侍卫改变了公主的怪脾气?
第二日,公主就在锦兰的安排下,找了名头,说去看望表姐,就出门了。小郡主本来想和她一起去,被公主诱惑,“你的霍公子正在东校场等你呢。”
“……”小郡主没有多大触动,感觉姐姐的笑容,跟哄骗小孩的恶婆婆一样。
公主再接再厉,“想想季章今年就要走了!你有没有安排好他的去处?”
“……我还是去东校场吧。”小姑娘被坏姐姐给骗走了。
公主只去宜清公主那里转悠了一圈,出来后,就临近找了个酒楼进去歇脚,在隔间和锦兰换好早准备好的衣裳,让自己的人乖乖在原处等着,就从酒楼溜了出去。
公主肤白貌美,削肩柳腰,穿得再普通,也是遮不住她明艳的面容的。公主淡定地要了一件宽厚的黑色斗篷,就准备这样下楼了。
锦兰的表情呆呆的:公主你在逗我吗?你以为你这样,咱们府上的人就认不出你了?你的黑斗篷更显眼好不好?
事实证明锦兰太小看公主了。
她就穿成那样下楼,有王府的侍卫觉得不对劲,过来查看时,被公主冷眼一眼,对方一愣后,就任由公主与人擦肩而过,不敢阻拦。
倒是有一个二愣子认出了公主,才惊奇地张大嘴喊了声“公……”,他的嘴就被同伴三下五除二地捂住了。
锦兰佩服地跟着公主一起离开了这里:她以前总奇怪公主身边那么多人,想去哪里怎么可能开溜,原来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敢招公主啊。
当然,肯定有侍卫偷偷跟在后头,但也无所谓,公主又不是要离家出走,只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而已。
她和锦兰坐上马车,去锦兰家所在的镇子上,准备去找给锦兰大嫂看孕的什么婆子。
锦兰忐忑地带着公主先回了家,锦兰娘看到女儿还带着一个全身裹在斗篷里的姑娘,那姑娘把自己遮得可真严实,除了一双眼,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就这么一双眼,明澈若星,波光流转,看人的时候冷漠非常,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锦兰也不敢暴露公主的身份,只含糊跟娘说起给大嫂看孕的那家婆子,称这位姑娘想去看一看。锦兰娘心里猜测女儿带来的人很不简单,一点都不敢怠慢,主动招呼,“彭婆子啊,那手活没话说!咱们这里孩子接生,都请的她呢。”
公主转眼看锦兰:靠不靠谱啊?接生?
锦兰急忙解释,“我们这里地方小,人少,所以就……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去专门的医馆吧?”
她也回过味了,公主要看孕,那八成是……想到这可能,她就担心得不得了。
锦兰娘热情地留人,“别走啊,彭婆子也会看孕!二丫她嫂子就是那么过来的,肯定没问题!”“二丫”就是锦兰。
公主点头,先看看吧。
跟锦兰到地方一看,排队的人居然不少。公主心里安下,看来来对地方了。好吧,就这里了。地方小,人少,能注意到她的可能性无限低微。公主绝不希望自己今天看诊,明天就成为邺京贵女圈子里的谈资。
当公主和锦兰在排队等着看诊的时候,秦景正离开东校场。大公子刘既明临时过来,把一些侍卫调走了。刘既明不敢调动妹妹的眼珠子秦景,但今天的训练确实可以提前结束了。
刘既明忙碌之余,还顾得上跟秦景谈了一谈:
“秦景,你从没有建功立业,挣一份前程的心吗?只要你有这个心,我立刻就能帮你安排。”
“谢大公子赏识,属下愿跟着公主。”
“呵,”刘既明望望灰色的天,嘴角一扯,“你被我爹借用了这么久,每天做些什么事你心里也有数。你该知道,若想出头,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母亲她不喜欢你出身低,只要你挣一份功名,她不就没话了吗?”
“属下只听公主的安排。”
“公主啊……”刘既明侧头看他,顿了许久叹口气,“我爹是真想用你,你再想想吧。”
秦景没有再想想,他决定回到公主身边去。因为这段时间被平王借用,秦景和公主见面的次数急剧减少。公主最近又怪怪的,他怕她胡来,便想多些时间跟她在一起。
秦景去酒楼买了几样公主喜欢的糕点,准备带回去给公主解馋。到王府后,他才得知公主去看望宜清公主,至今还没有回来。秦景并不忙,心里又想见公主,就直接去了宜清公主府上。
他在临近的酒楼下看到平王府的马车,上楼后发现公主还是不在。问剩下的人,大家都心有戚戚然,“公主不愿大家知道,秦侍卫,你也等等吧,公主肯定会回来的。”
秦景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眼皮一直跳,心里有个想法,让他现在就要见到公主。他总觉得他现在不见到公主,就会错过什么一样。
秦侍卫提着那盒买给公主的糕点,又下了楼。
在南明王府的常年训练中,秦景的追踪反追踪本领都极为出色。公主只是正常的偷偷离开,连抹去痕迹都不会。秦景并没有花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公主离开的路线。他一刻不停,运起轻功沿路去寻公主。
宜安公主和锦兰等了整整半天,才总算轮到她们。她对锦兰讽刺道,“这彭婆婆看孕的手段肯定一绝,八成全邺京怀孕的人都跑来让她看了。这手艺真不错,明天我就安排人给她开个大医馆啊。这么小的地方,可真是埋没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