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斌狠狠伸了一个懒腰,接着从办公桌里取出洗漱用品,去走廊另一头的盥洗室冲了个冷水脸。回到办公室,见佟小知已经站在了里面,茶几上还摆着早餐。
佟小知笑嘻嘻地说:“知道你昨晚没回家,上班路上,替你打包了早餐。”
“谢谢了。”方玉斌说,“这段时间大伙都挺辛苦,你昨晚也是12点以后才回家的吧?”
佟小知说:“我还好啦,吴步达他们,听说加班到深夜两点。”
“是3点。”方玉斌纠正道,“他们把修改好的材料送到我办公室时,我看了看表,是3点过一刻。”
“看来是我早退了。”佟小知不好意思地说。
方玉斌笑着说:“你前天晚上不也坚持到凌晨吗?就算打车轮战,也要交替上阵嘛。”
“听说方案改得差不多了?”佟小知问。
方玉斌点了点头:“今天早晨,我已经把定稿传给总公司了。”
“太好了!”佟小知高兴得快要跳起来,“老大,你当初可说过,总部批准方案后,周末要带我们出去旅游。”
“我说过这话吗?”方玉斌问道。
佟小知指着方玉斌:“老大,你可不能耍赖。”
方玉斌咬了一口油条,说:“看在你给我送早餐的分上,就当我说过吧。不过,所有人去恐怕不行,咱们就分成两批吧。”
“好吧,”佟小知噘起小嘴,“总比没有强。”
“你父母还在江州吗?”方玉斌问。
佟小知迟疑了几秒钟,说:“在。”
“这个周末,我请他们吃饭。”方玉斌说,“他们的宝贝女儿跟着我去了趟澳门,竟被摔成骨折。我心里惭愧得很,总得给我一个负荆请罪的机会吧。”
“你不用这么客气,都是我自己不小心。”佟小知说,“再说这个周末,他们要回上海。”
“你们家在上海也买了房?”方玉斌问道。
佟小知说:“买了。”
“那你们在江州有房子吗?”方玉斌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桌上的手机却响了。他打住话头,滑动接听键:“袁总,您到了?行,上来吧,我在办公室等你。”
放下手机,方玉斌对佟小知吩咐道:“瞧我这办公室乱糟糟的,快帮我收拾一下,等一会儿,有贵客登门。”
五分钟后,方玉斌站到了电梯口。待电梯门打开,西服革履的袁瑞朗走了出来。方玉斌赶紧上前,握住袁瑞朗的手:“这几天我加班加点赶方案,实在没法离开江州,只能麻烦您跑一趟。”
“我跑一趟没什么,只是,咱们就在这里谈?”袁瑞朗颇为不解,自己和方玉斌谋划的,可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只能策划于密室,点火于基层,怎么能在办公室堂而皇之地讲?更何况,这里还是在金盛集团的地盘,就不怕隔墙有耳?
方玉斌点了点头:“没关系,就在这里谈。”
在办公室落座后,方玉斌开门见山地说:“咱们之前的方案,怕是行不通了。”
袁瑞朗右手捏着烟,拿打火机的左手却悬在半空:“怎么回事?”
方玉斌说:“前几天丁总来了江州,不待我开口,他就主动提到昊辰影视。他说这种上门讨债的方式绝不是为了钱,而是别有用心。”
袁瑞朗追问:“他还说了什么?”
方玉斌摇头道:“丁总是个惜字如金的人,有些话点到为止。但从他的表情我可以判定,咱们之前的如意算盘是拨不下去了。”
“情急之下,我只好在丁总面前说了一段半真半假的话。”方玉斌接着说,“我告诉他,袁总来找过我,主动提到昊辰影视的事。你十分欣赏赵晓宇的才华,对拍摄的新片很有信心,打算与金盛合作,一起把这部电影推向市场。”
方玉斌叹了口气:“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在丁总跟前再也不提这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袁总交代的事,只能抱歉地说句无能为力;要么就是我刚才那种处理。”
说真话不难,说假话也不难,难的是说半真半假的话。难上加难的,就是在丁一夫与袁瑞朗面前,分别说上一段半真半假的话。最后把两个人的话兜在一起,竟仿佛成了真话!而方玉斌,正是这样做的。
方玉斌抿了一口茶:“我知道,如今的结果离你的预期差距很大,不过主动权还在你手里,觉得可行,便继续谈下去;觉得不行,就说双方对于合作的方式有较大分歧,最后谈不拢。”
沉默片刻,方玉斌重新开口:“袁总,你吩咐的事情我没能办好,实在抱歉得很。不过就这个结果,我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在丁总面前,我把赵晓宇的电影吹得天花乱坠,还重点讲了你的另类营销战。我甚至说,要让这部电影火起来,必须同袁总合作,因为他手握的网络优势,恰恰是我们欠缺的。看得出来,丁总有些动心。”
袁瑞朗抖了抖烟灰:“你说说,怎么个合作法?”
方玉斌说:“双方共同投资,不过大股东依旧是金盛。”
袁瑞朗下意识地摇头:“自己能赚的钱,干吗要分享给别人?当初我争的就是大股东地位,现在却要拱手让人?”
方玉斌点燃一支烟:“袁总,你不仅是我的老领导,更是我的老师与恩人,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停顿一下,他接着说:“我以为,商人追求的,绝不是大股东地位,而是利益最大化。与金盛继续保持合作关系,对你来说或许正是利益最大化的手段。”
方玉斌又说:“我记得,当初在你手下工作时,你曾经告诉我,投资公司手握两样最重要的东西——资金与资源。你还说过,如果你是一个创业者,宁可选择拥有更多资源的投资者,而非拥有更多资金的投资者。”
方玉斌继续说:“我对你讲过的一则故事记忆犹新——20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影响了全世界经济发展。正在这时,美国西部却传来了一个让所有石油公司都为之振奋的消息:在得克萨斯州发现了一块储量丰富的油田!各石油公司闻风而动,纷纷筹措资金,准备在拍卖会上一争高低。”
方玉斌深吸一口烟,接着把故事娓娓道来:“谟克石油公司老板道格拉斯也对这块‘肥肉’垂涎欲滴,可是仅凭自己上百万美元的资产,又怎么能竞争过拥有千万乃至上亿资本的石油大亨们呢?思谋良久,道格拉斯忽然有了主意。他想到自己是美国花旗银行的老客户,所有的资金都存在该银行,能不能请银行总裁琼斯出面,替自己去参与竞拍呢?对琼斯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他自然答应了。琼斯特意问道,你打算出多少钱买下这块油田?道格拉斯回答,最高不能超过100万美元,这是我全部的家当。”
“一周后,拍卖会在得克萨斯州一家很有名的拍卖行举办。”方玉斌对这则故事显然印象深刻,各种细节说得分毫不差,“参与竞拍的共有11家石油公司,除谟克公司是一家小公司外,其他全是财力雄厚的大企业。拍卖会快开始时,琼斯姗姗而来。他的到来,顿时在会场引起了轩然大波:怎么回事?银行大亨也要买油田?拍卖会开始了,经纪人报出底价:50万美元,每个拍卖档价格为5万美元。也就是说,谁要是想报价,只需举一下牌子,价格就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5万美元。”
袁瑞朗也回忆起这则故事,接着说道:“经纪人刚报出底价,琼斯就举起了牌子,大声喊道,我出100万!此后,会场里鸦雀无声,没有人跳出来竞价。资金最少的谟克石油公司由此获得了油田的开采权。”
“没错!”方玉斌显得有些兴奋,“其他石油企业之所以不敢竞价,就是慑于琼斯的威名。他们心里琢磨,如果琼斯想买油田的话,恐怕没人有能力与他竞争。既然如此,索性趁早退出。在这则故事中,道格拉斯并未利用琼斯的资金,却把琼斯的资源运用到极致。”
袁瑞朗说:“你的意思,荣鼎能够扮演琼斯那样的角色?”
“恕我直言。”从袁瑞朗的神色中,方玉斌看到了说服对方的希望,立刻拉高语调,“你的另类营销战固然精彩,却并非没有缺陷。说到底,对于如何协调院线、安排发行的事,你没有信心,只能依靠自身掌握的网络优势,玩一招剑走偏锋。打个比方吧,你们缺乏飞机大炮等重武器,打不起阵地战,只好组织特种兵搞突袭。”
方玉斌又说:“我不否认,你们的特种兵是精锐之师。但如果能加上飞机大炮呢,是不是可以把一场突袭战搞成大规模歼灭战?”
方玉斌继续说:“这段时间,我反复看了剧本,还和赵晓宇聊过几回,这部电影的确算得上佳作。如果把基本功做扎实,再配合你们的网络营销,没准会大卖!把蛋糕做大了,你虽然不是最大股东,却实现了利益最大化。”
思忖了一会儿,袁瑞朗说:“按照你说的,打一场轰轰烈烈的阵地战,预算就得翻番。咱们得在各大媒体投入广告,要搞定各大院线,优先安排影片放映,甚至自己花钱去买票房。”
方玉斌又说:“我知道,袁总手里不差钱,即便预算翻番,这点钱也难不倒你。但正如刚才所说,除了资金,最重要的还有资源。近段时间,我了解了一下电影行业,那可是个帮派林立、弱肉强食的江湖。要去买票房、去搞定院线经理,除了花钱,也需要动用人脉。还有关键的电影档期,咱们的片子能否在黄金档期上映,这都需要关系。”
袁瑞朗托着下巴,问道:“你能搞定这些?”
“开什么玩笑?我当然不行。”方玉斌笑道,“但荣鼎能行!袁总,你在荣鼎这么多年,自然清楚荣鼎的江湖地位,尤其是丁总的人脉。有些事拿钱搞不定,但搬出荣鼎与丁总的金字招牌却管用。不怕你介意,在这些方面,你手下的新基金还差了一截。”
“金盛目前这死不死、活不活的,还能往昊辰投多少钱?”袁瑞朗问道。
袁瑞朗这么问,看来是已经接受了合作方案,方玉斌心中一阵欣喜,他说道:“具体数字还不好说,但肯定不会比你们少。”
“我的资金随时可以到位,你们的呢?”袁瑞朗追问。
方玉斌说:“当然是同时到位。丁总已经表态,如果金盛账上没钱,可以由荣鼎先行垫付。有他这句话,还担心什么?”
“好!”袁瑞朗站了起来,“那就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