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我们不要提这些。”曾华挥挥手,“陛下,请原谅,人老了,总爱胡思乱想。”
“其实我和你这一战,如同华夏和波斯一样,应该是宿命。从我第一次西征开始,从你被我俘获开始,我们注定要用这种方式来决定我们各自的命运结局,就如同华夏和波斯一样。”曾华转言道。
“是的陛下,这是我们的宿命。从我被俘那一刻起,我就无时无刻都在告诉自己,我要打败你,我是沙普尔二世的儿子,我不应该背上这样的耻辱,那也是我的父亲-沙普尔二世最大的耻辱。我要用胜利来洗涮这个耻辱。”卑斯支红着眼睛说道。
“我或许看出你和你父亲的不同。当你们的民族和国家在危难之际,你因为你个人的荣辱而挟持了整个波斯,这或许就是你失败的原因。而你的父亲能有崇高的声誉,那是因为他将他个人的荣辱寄托在你们的民族和国家之中。”说到这里,曾华不无叹息地说道,“我的陛下,失败和自傲让你迷失了眼睛。”
看得出来卑斯支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他似乎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情。
“我的陛下,事情到了这一步,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必须倒下一个人。你还是回去做好准备吧。”
卑斯支最后抬起了头,他静静地看着曾华许久,他觉得眼前的这位看上去非常慈祥和蔼的老头是一个魔鬼,他的话象利剑一样穿透了自己的心,而且还不留情地击碎了自己所有的美梦。卑斯支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紧紧地握住腰刀的刀柄,微微晃动着上体,不一会他的嘴唇被咬出血来,渗出淡淡的血色来。到最后,卑斯支实在坚持不住了,站起身来转身就走了。
看着卑斯支的背影,曾华摇摇头,对身边的曾卓叹息道:“这个波斯皇帝啊。没能见到沙普尔二世,真是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回到伊斯法罕城的行宫里,卑斯支的怒火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他拔出腰刀,将眼前的一切东西砍去,仿佛那些都是华夏人的化身。只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房间里顿时一片狼藉,无数精美的珠宝器具倒在了地上,被摔得支离破碎。
发泄了好一会,卑斯支才渐渐地冷静下来,他猛地丢下腰刀,蹲在那里失声地痛哭起来,如同一个极度受伤和痛苦的孩童。卑斯支的后背无力地靠着柱子,身体慢慢地滑落,最后坐在了地上。
“奥多里亚,我最敬爱的奥多里亚,我们真的失败了吗?”卑斯支低声地问道。
奥多里亚从房间一个角落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一直走到卑斯支的跟前,然后轻轻地抚摸着这位波斯皇帝陛下的头。
“陛下,我的陛下,其实我们早就失败,从我们两线开战开始就失败了。”奥多里亚的声音有些嘶哑,丝毫没有他平时的镇静和平和。
“什么,你早就知道了?”卑斯支抬起头望着奥多里亚,眼睛里充满了质疑。
“波斯在罗马和华夏中间,如果单独与一国作战,可能还有机会获胜,但是与两国交恶,波斯一点胜算都没有。”
“奥多里亚,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一直当你是全波斯最睿智的智者,可是你……”卑斯支愣愣地看着奥多里亚说道。
“我的陛下,你的路必须你自己选择。如果按照我内心真实的建议,我会建议你与华夏结盟,甚至可以称臣,然后一起进攻罗马,从罗马人身上弥补一切损失。”
听到这里,卑斯支不再言语了,他知道奥多里亚的这个建议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接纳,自己顶多只会接受一个折中的办法-联合罗马人对付波斯人,但是最后的结果还是波斯将**面对华夏人的攻击,罗马人不会那么轻易出手相助的。
“奥多里亚,”卑斯支默然了半天,终于慢慢地站起身来,“我的仇恨和无知毁灭了我,也毁掉了整个波斯。”
“波斯?”奥多里亚突然对卑斯支笑了笑说道,“只要陛下愿意,我毁掉整个世界也无所谓。”
卑斯支听到这里,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一下子又激动起来,他一把抓住奥多里亚衣领,大声咆哮着:“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波斯毁掉,你还是不是波斯人?”
看着奥多里亚那苍老的脸在自己眼前出现,看到他那头花白的头发,看到他那双关切的眼睛,卑斯支突然像是被击中了要害,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帮助我,帮助我夺得皇位,你知道吗?我有多爱我的父皇?”
奥多里亚眼睛一下子红了,含着眼泪喃喃地答道:“沙普尔陛下曾经对我说过,崛起的华夏人将是波斯人最大的噩梦,他说他如果还年轻二十岁,他一定会带着波斯人与华夏人决战到底。可是他老了,老了。”
卑斯支听到这两个词时,已经从奥多里亚的话语中体会到父亲沙普尔二世说这话时的悲凉和无奈,他突然看到了父亲那张熟悉的脸,那双如同黑海一样深沉的眼睛,还有自己将匕首刺进他胸口时他对自己的爱抚,卑斯支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沙普尔陛下曾经对我说过,他最羡慕华夏国王的不是他那显赫的战功和传奇的事迹,而是他身边如同星光闪耀的将军和大臣,还有那些能接过他大旗的儿子们。”奥多里亚继续说道,“沙普尔陛下曾经说过,华夏国王是太阳,但就算他突然坠落,那些星星依然能够照耀整个天空。”
“沙普尔陛下最后选择了你,因为他知道如果你即位波斯或许还有一点机会,可是他还是担心你,担心你会被你的愤怒蒙蔽双眼。”
听到这里,卑斯支再也忍不住了,伏在奥多里亚的胸口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低声哽咽道:“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你为什么不提醒过?”
奥多里亚一边抚摸着卑斯支的头,一边低声地答道:“多少年了,我都忘记了,我到底是希腊人还是波斯人?许多事情我都忘记了,许多人我也都忘记了。我只记得沙普尔陛下少年时递给我的那只手;我只记得在御花园遇到卡雅莎(卑斯支之母)的那一刻,那时她刚从设拉子,还没有成为皇妃;我只记得她在病榻上拉着我的手,要我象照顾儿子一样照顾你。”
奥多里亚的声音在房间里轻轻地回响,卑斯支的哭声还在断断续续的哽咽着,而房间其它地方一片寂静,只有烛光在微微地跳动着。
而就在这一夜,曾华下达了对波斯军发起总攻击的命令,决战终于在华夏十六年六月十七日的夜里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