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的假期很快就过了,李湛带着涵因从庄园回转长安。车队行至半途,再转过一个路口就到直通城门的大路。这时道路两边冲出几个穿束袖青布圆领袍衫,头戴圆头幞头的男子,站在路中央,将车拦住。
前头的护卫拉住缰绳,将剑抽出来,一脸警惕,喝问道:“这是唐国公府的车队,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为首的人从腰间抽出一块腰牌,高高举起,说话声有些尖细:“咱家受天武军监军兼缉事府都尉刘公公之命,请唐国公过来说话。”
在前头的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下马跑到李湛跟前通报,李湛下马走上前去,接过腰牌看了一眼,腰牌为上刻麒麟,区别于朝臣们用的虎符,正是新设的缉事府专用腰牌——麟符。上面写着几个字缉事府督理司司监——黄德安。
缉事府下设四司:督理司、镇抚司、纠察司、巡检司,分别负责监察京畿内外官民的活动,督理司是专门负责监视京畿从四品以上以及长安外从三品以上官员的机构,镇抚司负责京畿从七品以上,以及长安外从六品以上官员,纠察司则是负责从九品以上的,巡检司负责监督民吏,巡查街市。
因缉事府刚开设,有经验的人手不足,每司设司监一人,由太监担任,少监一人,由内卫挑出的精干中层官员担任,丞两人,由天武军中优选而出,下面还有长史、主簿等辅助官员,再下面就是各级干事,按照军队编制行事。镇抚司、纠察司、巡检司司监均为正四品下,督理司因负责高官重臣,司监为从三品下。办事都由缉事府都尉亲自许可才可行动。
李湛这个京兆尹是正四品上,因此是由督理司负责。原来内卫拿人也并不需要高层官员亲自来处理,也许这是缉事府第一次办案,又是来拘捕李湛这样的高官,因此出动了司监,也可见缉事府对这件事的重视。
李湛看了那麟符的时候,心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黄公公的品级比他还高,李湛冲他一拱手行下官之礼:“敢问黄司监有何指教。”
“刘公公派咱家请李府君去缉事府问话。”黄公公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李湛点点头:“可否让下官跟家人说一声,车内都是女眷。我怕她们不明所以,受到惊吓。”
黄公公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唐国公请。”说完先一步走到了涵因乘坐的马车前。意思就是不准李湛跟涵因多做交谈。
李湛走到马车的车窗前,车停下的时候。涵因便让沁雪去探看。见李湛回来,撩起车窗帘。
“我去缉事府办一趟事,你和孩子就先回府吧。让母亲莫要操心。”李湛看着涵因,神色平静。
涵因瞥了一边的黄公公一眼,又深深的看了李湛一眼。笑笑:“放心吧,你去吧。”
李湛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唐国公,请随咱家走吧。”黄公公不想让李湛多跟涵因交谈,立刻打断了两个人的交谈。他冲旁边拍拍手,从旁边的树林里驶出一辆马车,车厢是最普通的样式。只是没有窗子,车门上也没有挂帘子,只有光秃秃的两扇木门。
后面的缉事府干事走上来。打开车厢门,对李湛做了个请字。
李湛回头又看了涵因坐的马车一眼,不再说话,上了车。缉事府干事将门关上锁好。黄公公跳上马对手下吩咐道:“回去复命吧。”
一行人转了个弯,从另一条岔路走了。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盼晴在车内,一直保持着紧张的状态。此时看了一眼涵因,问道:“夫人,要跟上去吗?”
涵因轻轻摇摇头:“没必要,把姑娘们叫过来吧。”
李令玉几个都坐在后面的一辆马车,对刚才发生的情况虽然不甚明了,但也知道出事了。一个个都面带不安,上了涵因的马车。
李令娴先哭了出来:“我知道那些人,我看见过他们在市集上抓人,他们说人抓走了,就再别想回来了。”她从前在郑州的时候,府中规矩并不似大府中那么严格,她喜欢逛集市买东西,贺兰氏被她一撒娇就同意了。她那时候撞上的还是内卫抓人。
李令玉和李令绮一听这话,小脸吓得惨白,眼瞅红了眼圈。
涵因看着李令玉严肃的说道:“你们父亲的确是被带走了,但是你们不要害怕,并不是被带走就回不来了。消息传回府里,必定人心惶惶,越是这个时候,你们就越不能慌乱。令玉,你是长姐,回去之后,还是由你跟两个妹妹管家,处置完家事之后,下午带着妹妹们做针线。还要时常去给你们祖母请安,安抚她老人家,让她不要担心。明白了么?”
又对李令绮和李令娴说道:“你们两个要听大姐的话,这个时候谁也不许耍小性子,知道了么?”
三个女孩面色仍然没有恢复血色,但还是郑重的点点头。
涵因对外面吩咐道:“回府。”
唐国公府里还是一片平静,还没有人知道李湛被缉事府抓走的事情。涵因回了府,径自去找太夫人。
太夫人看到涵因,笑道:“回来了就好好歇息去吧,不用忙着过啦给我请安。”
涵因对丫鬟婆子们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庄妈妈留下,把母亲常吃的天王养心丹拿一丸过来。”
庄妈妈不明所以,进了屋拿了药出来。
涵因走到太夫人面前,吸了一口气,说道:“母亲,这些日子,恐怕老爷没法子给您请安了。”
太夫人心头一动,很是诧异,见涵因神色凝重,隐隐觉得不妙:“出了什么事。”
“今天老爷被缉事府的人带走了,恐怕这一阵子都回不了府了。”涵因说道。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缉事府又是什么地方?……”太夫人疑惑的问道,缉事府刚成立不久,名头不响,太夫人这样的深宅妇人,得到消息本身就慢,更何况她现在年纪大了,只想着含饴弄孙,外面的事自有儿子处置,她对朝中的事也不大敏感了,因此她骤然听到缉事府这个名头,想了半日也想不出在哪里听过。
涵因知道跟她解释太多也没有用,简单的说道:“一个新设的衙门,跟内卫做一样的事。内卫从永和巷搬出去之后,他们就去那里了。”
太夫人自然知道内卫的凶名,听到涵因说这个缉事府跟内卫做一样的事,登时头就懵了,结结巴巴的问道:“那……那老三他……”她心中一急,胸中登时发起闷来,靠在椅子被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涵因见状,忙吩咐道:“庄妈妈,快点把天王补心丹让母亲服下。”自己转身出去叫青梅:“母亲身子不适,叫太医赶紧过来。再叫几个人进来伺候。”
太夫人吃了药,不适稍缓,撑着问涵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详详细细的跟我说一遍。”
“母亲莫急,这事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额,您先缓一缓,把气息调匀了,您若是病了,岂不是我们不孝,何况,家里还要靠您主持大局呢。”涵因闻言相劝。
太夫人心中虽然焦急,也知道涵因说的是正理,慢慢的让自己平复下来,胸口的烦闷稍减,方抬起头来对涵因说道:“你跟我进屋来吧。”
众丫鬟把太夫人扶到内间,太夫人只留了庄妈妈一个在身边伺候,其余的人都退了出去,又问道:“快,跟我说说这事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抓老三。”
“来人并没有说缘由,只是说要问话,毕竟这是外事,因此媳妇也并不十分清楚。”涵因说道。她并不想解释那么多,太夫人就算知道也没有什么用,这件事只是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太夫人心中难过,拉着涵因的手,叹气道:“永和巷那种地方,去了就是凶多吉少,你年轻,这些年永和巷没向从前那般整天抓人,因此你们都不知道他们的厉害,再往前一二十年,孩子听见永和巷这个名字都不敢哭的。他们说什么问话,到了那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永和巷里的刑具光我听说的,就有好几十种,老三他怎么受得住……哎,老三一向最是小心谨慎,怎么……怎么就会被抓起来了呢……”
涵因也反握着她:“母亲,老爷怎么说也是一品国公爵位,正四品的官位,是朝廷重臣,他们不会轻易给他上刑的,您放心吧,倒是您自己千万要保重身体,莫要太过忧劳伤神。”
“老三是我肚子里头出来的,我怎么能不担心呢,我到底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临到老了,还出了这样的事……”说着,越发动了伤感,声音哽咽了起来。
涵因冲庄妈妈看了一眼,庄妈妈也赶紧劝道:“太夫人,千万别伤心了,若是伤了身子,岂不是让三老爷更忧心。三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太夫人在两个人的劝导之下,才渐渐收了泪,这一番折腾,她也耗了不少精神,终于靠在榻上渐渐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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