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乙大叫着。
鲁识字猛然暴起,一把就揽住了丁乙的腰身,手里的铁黄瓜使劲的抵在丁乙的胸前:“都不要动,都不要动,再动我就引爆……”
鲁识字通身都是泥水,手里还紧紧攥着铁黄瓜。
场面为之一窒。
谁也明白想到鲁识字会唱这么一出。
一个名动天下的英雄,一个杀鞑子的大英雄,为了这些鞑子竟然用武力威胁自己的战友。
丁乙嘿嘿的笑着:“你能啊鲁识字,连我你都敢威胁了,你可真能,爷爷是怕死的么?”
“我知道丁大哥是不怕死的真英雄,可今天实在是出于无奈,只要丁大哥下令饶了这些人,我鲁识字给你磕头请罪,你就是打死我也行,只要大家饶了这些人吧……”
“爷爷用铁黄瓜杀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玩儿尿泥呢。爷爷跟着大帅征战的时候,你在哪里?给我玩儿这个?”
“丁大哥,我不是吓唬你,我是当真的,”鲁识字把手里的铁黄瓜一扬,声音里竟然带着哭腔:“我是当真的,你们不要逼我,千万不要逼我,七杀决死……”
“我呸,你也配提七杀决死,平白污了大帅的教诲!”
一个大英雄,归德百姓心目中头一号的大英雄,转眼之间就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老百姓们反应过来之后,气的一挑三尺的大骂:“可怜鞑子?鞑子可怜过谁?鲁识字你个忘了祖宗的王八蛋,竟然如此,真真的民族败类,赴死军的脸面都让你丢光了!”
鲁识字的老长官,庚字营营官程子栋也是气的大骂:“鲁识字,你这是叛国叛军,你这是背叛大帅……”
“我没有,我没有背叛大帅,我没有,”鲁识字已是泪流满面:“我绝对没有背叛大帅,这事情要等大帅定夺……”
“鲁识字,我庚字营中最看好的就是你,走到哪里我都会骄傲的说鲁识字是我手下带出来的好兵,我骄傲啊!”作为鲁识字的老长官,程子栋很清楚这个以前的小兵前程似锦,居然堕落成这幅模样,怎能不痛心疾首:“识字啊,难道你不是汉人?难道你是鞑子?”
“我是汉人,我不是鞑子!”鲁识字已经是满眼泪水,极力的分别着:“我的老爹,还有我嫂子,还有几岁大的侄女,都让鞑子给祸害了。我恨不得杀光天下的鞑子,只要是打鞑子的事情,我什么时候也落下过。可这些都是老幼妇孺,咱们要是杀了,和鞑子也就没有分别了……”
“以后你鲁识字不要说是我庚字营出来的,也不要提我庚字营半句。”
鲁识字崛起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又是忠诚伯一手栽培,用不了多少日子,就是一颗耀眼的名将之星。这么一闹,顿成民族败类。
那些鞑子也没有想到鲁识字竟然会为了自己这么做,畏畏缩缩的闪避在鲁识字身后,尽量让身子更加靠近这个救星。那个鞑子少妇紧紧的贴着鲁识字的身子,也不知是恐惧还是希望,说话都不利索了:“恩人,满洲人的恩人,孩儿,这就是救星,这就是救星……”
“路涧,你退下去,你那手我也会,别逼我。”
已经悄悄移动到鲁识字身侧的路涧确实是想猛然发难,把鲁识字控制住。可鲁识字是谁?是七杀决死兵的首领,最清楚这种战术了,一眼就看破了路涧的动机,把身子一移……
“原来你是看上鞑子的女人了,嘿嘿,枉人家林姑娘对一片真心,这才是真的瞎了眼,没有看出你就个民族败类!”
一说起林千金,鲁识字心头就是好阵子剧痛,却不得不大哭着叫喊:“路营官,不要是和我玩儿这一套了,正面拼杀我不如你,攻心战这一套你不如我。我求求弟兄们,饶他们一回吧……”
“饶?你看还有可能饶了鞑子么?”丁乙不住冷笑。
外围的赴死军战士已经站成一个多半的圆圈,把道路封锁的死死,后面是深阔的护城河,就算是鲁识字引爆铁黄瓜也出不去。
赴死军的战士们以缓慢的速度逐渐收紧包围圈,那些鞑子愈发惊恐,如被群狼围住的羔羊一般,拼命的往鲁识字身边凑近……
“你们都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鲁识字本就是叉子兵出身,最清楚叉子兵的战术,一旦发动,眨眼的功夫就能杀光身后的这些人:“再靠前我就真的引爆了……
“你敢……”一声不太大的声音里充满了轻蔑和愤怒,登时就让周围的赴死军战士们欢声雷动:“大帅来了,大帅来了……”
李四李大帅,大明忠诚伯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
似乎是畏惧或者是敬仰,拥挤的人群自动闪出一条道路。
李四飞身下马,大踏步过来,或许是真的怒了,脚下的泥水踩是四溅。
踩着没到小腿儿的泥水,径直来到鲁识字面前,李四面色铁青,阴沉着个脸,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一般:“放开丁乙。”
鲁识字下意识的把手一松放开了丁乙,丁乙也不闪开,恼怒的提拳就打。
鲁识字丝毫也不闪避,生生受了丁乙两拳,被打的口鼻是血,极力的站稳身子啪的一个军礼:“大帅……”
李四更不搭话,抡圆了马鞭抽在鲁识字的脸上,一个字也不说,没脑袋没屁股的暴打。
鲁识字被打的皮肉横飞,脸上起了几道淤痕,却不敢闪避,直挺挺的承受李四的马鞭。
李四也是气恼到了极致,一脚踹在鲁识字小腹上……
鲁识字身子一仰,被身后的鞑子架住,软软的滑到在泥水当中。
“起来!”
“是,”鲁识字艰难的站起,尽量使自己站的更加整齐,又是一个军礼。
又是一脚,鲁识字被踹的栽倒在泥水当中,好半天爬不起来。
李四的名声,在这个天下就没有不知道的,尤其是这些引颈带宰的鞑子,本就恐惧之极,知道面前这个暴揍鲁识字的人就是李四之后,脑袋都不敢抬一下。
唯有那个满洲少妇,费尽了力气把鲁识字搀扶起来。
鲁识字弯着腰,已经站不直了。
再一脚,轻易就把这个名动天下的七杀营营官踹翻在泥水当中,李四大声命令:“起来!自己站起来,我不想看到我战士让鞑子帮忙。”
那少妇又要搀扶,却被鲁识字奋力挣脱,几次起身又几次栽倒,终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
“忠诚伯就是忠诚伯,这样的汉奸就得活活打死。”
“忠诚伯打的好!”
尽管外面的老百姓一哇声的叫好,里面的赴死军战士无论上下都抿着嘴巴,一字不发。
眼看着鲁识字被打的连半条命也不剩下,这些站在水里的鞑子们都畏惧了,眼巴巴的看着鲁识字艰难万分的站起,更是不敢说话。
“为什么?”李四咬牙切齿的问道。
“大帅,咱们不能做鞑子那样的畜生……”
“别给我说这些,你是谁?”
“赴死军七杀营营官鲁识字!”
李四直直的看着鲁识字,也不回头,高声断喝:“七杀营服营官赵启峰何在?”
“赵启峰在,”一个汉子挺身而出,啪就是一个整齐的军礼。
“从这一刻起,你就是七杀营的营官!记住七杀营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叫做七杀营。”李四还是头也不回。
“赵启峰明白!”
名为七杀,就是要彻底贯彻七杀令的。
李四死死的盯着鲁识字的眼睛:“若今日是我,你是不是也敢威胁?”
“属下不敢,”鲁识字忽然就放声大哭起来:“大帅,我不是真要杀自己的弟兄,我是要他们等到大帅过来再行定夺。大帅最明白事理的,不会如此屠杀……”
如同没有看到在河面上浮浮沉沉的尸体一般,李四话音里的杀气所有人都感觉的到:“我要是下了这个命令呢?你是也不是也要抗命?”
鲁识字身子一抖,仿佛再也支撑不住,猛然跪倒在李四脚下:“大帅,你不能啊,不能这么做啊,这些都是女人和孩子,还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我愿意……我愿意拿所有的军功来和大帅交换,换这些人一条活路,求大帅放他们一回……”
鲁识字不住磕头,脑袋上的泥泞糊的满脸。
“你是汉人还是鞑子?”
“大帅,我是汉人……”
“你的家人是怎么死的?为何入我赴死军?”
鲁识字大哭着:“我家里人都让鞑子杀了,我是为了报仇这才加入……”
“你本有大好前程,若就此作罢,还是我赴死军的战士。若是再执迷不悟为鞑子求情,哼哼,你就是民族败类,其中的利害你可要想清楚了!”李四的语气都带着霜呢。
看到鲁识字这样的救星都是如此,满洲妇孺知道今天已是无幸了。
“大帅,就给他们一次机会吧……”鲁识字苦苦哀求,反复身后的那些人就是他的什么亲人一般:“军功我都不要了,就抵这些人一个机会……”
“自这一刻起,我赴死军中再也没有你鲁识字这一号人,你也不是我赴死军之人……”
“大帅……”鲁识字如早雷轰一般。
荣耀而又神圣的赴死军,曾是鲁识字所有的骄傲,顷刻之间这些东西就没有了,就烟消云散了。
丁乙也是同样阴沉着脸色,小步上前:“大帅,这些鞑子……”
“下去,都给我下去。”李四暴躁的怒吼着。
丁乙尴尬的想笑一下,却不得不讪讪的退下。
李四揪起瘫软的鲁识字,厉声喝道:“你被赴死军除名了!你以前所有的战功和所有的贡献换来了你想要东西,从此以后,你和赴死军再没有任何瓜葛……”
鲁识字心如死灰一般,知道自己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心里还一阵子空虚,虚脱一般软软的说道:“谢谢大帅饶了他们。”
“城北有块沙滩,算是我赴死军酬劳你的军功。”李四和鲁识字脸贴着脸,面色扭曲的说道:“从此你我谁也不欠谁什么了?这些鞑子要是敢出来一步,立斩之,每季我都会派人统计其中人员数量,若是超过现在的人数,必然减丁……”
“谢大帅!”
闻得李四饶恕了自己,这些鞑子如闻天赦,似获重生一般欢呼起来,面对四下里的腾腾杀气,还是一动也不敢动……
李四似乎又 对鲁识字说了句什么,鲁识字面色之间立刻就是一片茫然,仿佛听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赶紧滚吧,若让我再见到这些鞑子,必杀的鸡犬不留……”
鲁识字满面茫然,如刚刚认识李四一般,上下打量了这个天神一般的大帅几眼,终于低下头去。艰难的从泥水当中拔足而出,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北行走。
那些鞑子一点儿也不敢离开鲁识字这个救星,紧紧的跟在身后。
两旁不时有砖头瓦块飞出,砸的这些满脸泥水的鞑子头破血流,一些小孩子还在高声叫骂着:“大汉奸领着鞑子跑,忘了祖宗的大汉奸,死了进不去祖坟的大汉奸……”
鲁识字低着头,尽力的挪动脚步,脑海中一片混乱,直到出了北边的拱辰门,似乎才想清楚了一点儿,才明白李四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喉咙里如发出如野兽一般的咕噜声,已是热泪满襟:“大帅,我明白了!”
怀里的孩子声音还在颤抖,小声的问着:“额娘,咱们安全了么?我好怕……”
少妇极力做出一个微笑,轻轻抚摸孩子的脑袋:“不怕,不怕,没事了,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