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木棒锄头甚至仅仅是一把菜刀的天尊弟子们,从来也没有这么热血沸腾过,真真正正的是疯了狂了,不要命的往前猛冲。
在汇集如海勇猛如潮的人流当中,京城的防御力量就如毛毛雨一样微不足道,炮石落下溅起几朵殷红的浪花之后,立刻就被后面的大潮汹涌淹没,根本就引不起人们的注意。
程子栋攥着令旗死死盯住前方,鞑子的防御力和反击能力比预想的还要软弱无力,那些总社会党甚至已经冲破了敌人的火炮射界,再前进的话,就能进入弓箭的射击碍角。
一直押在后面按兵不动的主力叉子兵几乎都要按捺不住,虽然个顶个儿都是身经百战浴血数场的勇士,对于这种大军冲锋的慷慨早已经习惯,可眼前的这一战实在是太重要了,根本就是赴死军肩头的使命,在这个使命即将见到分晓的时刻,每一个战士的心跳都在加速,太阳穴处的血管儿崩崩直跳,手里的叉子都能捏出汗来。
可他们是精锐,是主力,还在等到最后的总攻命令。
不要说是各营的营官,就是下面的队官和小旗官都兴奋的拿捏不住,身子好像有点儿发虚,这是大战之前特有的那种兴奋。
这一战,绝对要见血,要把这个民族曾经付出的代价十倍百倍的讨还回来,这是从赴死军成军那一刻就一直在等待的责任和使命。
辗转迁徙数千里,历经大小战斗无数,更有无数的子弟父兄埋骨异乡化身为神,终于到了这最后的一刻,不要说是眼前这淡薄如纸的京城,就是龙潭虎穴就是凌霄宝殿也要杀个通透。
身前无数父兄的英灵就附在这锋锐的叉子上,他们在等待着,和这些战士一样都等的不能再等。身后亿兆同胞都在企盼着,企盼着这改天换地的一战。中华民族五百年的气运就附在锋锐的叉子上,此战之后,曾经闯进中华厅堂并且试图奴役这个民族的民族就不复存在,所有曾经有过或者即将产生这个想法的异族都将在赴死军的叉子面前颤抖。
手中的叉子已有千钧之重。
使黄河九清,使泰山如粟,此战之威将与山河同在与日月同辉!
每一个人,每一柄叉子都在焦急的等待,等待进攻的命令。
程子栋已经听到了身后亲兵正逐渐变得急促和粗重的呼吸,这和以前的沉稳不同,而是血气和勇气即将最后爆发的前兆。
程子栋忍不住的跨前几步,似乎想要亲自上阵杀敌一般,猛然大吼:“总攻,开始。”
军旗一动,猛然前指。
二十多面战鼓在一瞬间如迅雷滚过九天。
“去死!”
扯地连天的呐喊声在一瞬间爆发出来,战士们积累起来的杀气在一瞬间爆发。
无数矫健的身影越过,作为一方最高指挥,程子栋见过的大世面不算少了吧?可在这个瞬间,他自己都己部下的这种无畏和杀气给震慑住了。
这才是赴死军的真正实力,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摧毁任何挡在他们前边的东西,无论是强悍的敌人还是坚固的要塞,在如此强兵面前,都不值一笑。
也许用不了一个昼夜,京城就会被拿下,然后被这股无可阻挡的力量彻底摧毁。
现在的赴死军已经不是程子栋能够控制的住的,这个方面最高指挥甚至已经看到了城破之后的血光。
“今日之后,鞑子的脊梁就断了。今日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人和军队敢于直面赴死军。”在深感震撼的同时,程子栋忽然想到一个很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立刻就让这个最高指挥官冷汗淋漓,旋即又释然了:“我是绝对控制不住赴死军的,好在还有大帅,无论什么样可怕的事情都不会出现,因为还有大帅。”
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李四本人还能够驾驭这股刚猛无匹的力量,这是唯一能让程子栋这个看到赴死军本质的人感觉到放心的。
火力的猛烈,赴死军的威势,显然是把清军给吓住了。
一块又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城头砸落,把一个又一个蚁附攀爬的战士砸的骨断筋折,因为有梯车的支撑和反弹,云梯还不至于一砸就断,但是弹跳开来的巨石反而具有二次杀伤的效果。从梯子上凌空落下的战士们如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跌落在护城河中……
施义的血都是沸的,已完全不见这强攻坚城的血腥惨烈,把小片儿刀衔在口中,手脚并用攀爬而上。
头顶上的战士被砸了下来,落在施义身上,把施义砸的身子一歪,双脚悬空,一只手已经脱开。正是得益于武术的精湛和身形的灵活,身子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子之后,手腕子几乎要拧断了,立刻就从后缘抓住云梯。
从云梯背部再次攀爬,背对着城墙,眼前看到的全都是赴死军战士的疯狂汹涌,就连远处的炮营也能尽收眼底。
一个又一个,一群又一群舍生忘死的身影显得那么渺小却又无可阻挡。
施义从来就不是个多愁善感的,可现在心里也是一热,却顾不得多想什么,紧紧咬住和自己生命一样重要的小片儿刀,躲闪在云梯之后如猿猴一般攀了上来。
施义绝对不是猿猴,而是高手。
在云梯尽头猛然翻身,单腿撑住梯子,整个身子立刻就拔了起来,眼前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右手的小片儿刀已经出手。
眼前好似红了一下,整个脸上都是温温热热的鲜血,似乎看到面前的敌人脑袋以诡异的角度往旁边一歪……
“削字诀”是施家刀法中的精髓,虽然不可能直接砍下敌人的脑袋,但是同样致命。
施义伸手就拽住敌人还在狂喷鲜血的身子,一纵身就跃了上去。
曾经的江阳巨盗第一个登上京城城头!
面前是密密麻麻的清兵,可第一个攻上城头的施义脑海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身子一挤,反而冲进了人群之中。
游鱼一般在人群里冲突纵横,迅速越过几个身影,小片儿刀仿佛已经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削刺之功发挥的淋漓尽致。
细细尖尖的小片儿刀从敌人侧肋的骨缝中刺入,身子一冲,把还来不及惨叫的敌人撞开,手中的小片儿刀反手回撩,似乎削中人体的某个部分,顺着刀势往右手方向跨步,这才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前后左右都的敌人,正密密麻麻的汇集过来,施义已经把敌人的惊慌和混乱看的清清楚楚,根本就不惧敌人的这种挤压,顺着挤压的力量往后一蹿,这才把刀子摆开,护住身前,也不知道究竟积攒了多少年的杀气蓬勃而出,发出震天的一声怒吼:“精忠报国,直捣黄龙。”
施义根本就不大在乎李四怎么怎么样,也不把这个名动天下的赴死军大帅看的如何了不起。作为岳家军后裔,绝对有资格傲视一切。
岳爷爷没有做到的事情,岳家军的苗裔终于做到了。
在施义破开的这个群口当中,十几个叉子兵正鱼贯而来,在援助施义的同时,也把这个登陆场死死护住。
“还我河山!”施义不大习惯这个军团性质的集体作战,也不大习惯和战士们之间互相配合,他更习惯于单骑突破一军独出。
在施义大吼着武穆庙中的抬头文字的时候,身后也是同样的一声呐喊。
和凝聚了岳爷爷一生夙愿的这句“还我河山”相比,身后的这声呐喊却显得粗俗而又直接“陈二疤瘌。”
和施义一样,南都有名的青皮大无赖陈二疤瘌,也不大习惯赴死军这种护卫支撑的战阵打法,提着叉子就蹿了上来。
看似都是单兵突入,陈二疤瘌和施义可是大有不同。
施义虽然冒进,可终究是有精湛的身手和灵活的步伐,更有丰富的临敌经验也是在一次次生死边缘总结出来的。若是说施义还有单兵突破的资格和能力的话,陈二疤瘌这个敢于在南都大街上解开裤子撒尿的大无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腔有如鼎油之沸的热血罢了。
紧紧跟随在施义身后爬上来的陈二疤瘌战斗力实在不怎么样,而且经验也欠缺很多,可这个大无赖有运气。
因为施义的突破,他陈二疤瘌才能跟着上来,若是他陈二疤瘌前面是别人的话,这个大青皮早被砸下去好几次了。
第二个登上京城的战士,也够陈二疤瘌这个的地痞无赖荣耀几辈子了,热乎忽的就涌上了脑袋,趁着施义大肆前进的机会,从后面格杀了鞑子的一个刀兵,又顺手砸翻了敌人的一名弓兵。要是放在以前,如此辉煌的战果根本就不是他陈二疤瘌敢去想的事情。
他的本事最多也就是和南都的混混儿比比狠劲,街头殴斗或许还行,这种硬攻坚城,根本就提不上了。
但是陈二疤瘌沾了施义的光,也就跟着上来了,尤其身后汹涌而来的赴死军叉子兵,使得这个很有点儿狗屎运的家伙更加肆无忌惮。
在别人都在结阵固守这个豁口的同时,陈二疤瘌一时就热血上脑,不管不顾的跟着施义往前杀。
赴死军虽然是把敌人的防线撕开了,可并不没有形成真正的威胁,只要鞑子能够聚集起足够的战斗力,不难把这些上来的赴死军战士挤下去。
因为赴死军已经形成了正式突破,尤其是在鞑子兵力薄弱的情况下,这种突破的实际意义远远没有心理威慑那么巨大。一看到赴死军这么快就攻了上来,本来就是畏惧的鞑子兵更加恐惧,大声呼喊增援的同时,并没有能够很快做出有效反应,反而是在不住后退。
若是辫子兵都是八旗老兵的话,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些旗人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虽然早就受过军事训练,也见过战阵刀枪,可这种战术的临场发挥和战场经验显然要差的太远。
主要还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京城铁定是守不住的,因为心里早就固有的想法,让这种不具备真正威胁的小规模突破形成了真正的突破。
前边的鞑子兵一面抵挡一面后退,后面更多的鞑子兵却拥挤着大叫这试图过来填补这个缺口。这种混乱和无序给施义提供了更大的机会和更大的发挥空间。
小片儿刀已经发挥到了极限,身子如惊涛骇浪中浮浮沉沉的树叶,看似凶险万分,却总能够在间不容发之际躲闪过最致命的伤害。
最前端真真有效的伤害自然是施义的刀子,但是陈二疤瘌不管不顾的硬捅硬砸,虽然不能给敌人造成真正的伤亡,可心理上的威慑却是实实在在。
“老子,是南都陈二疤瘌……”陈二疤瘌狠命的乱砸,仿佛是在街头和小混混儿们殴斗一般,还不忘报上自己的名号,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谁一样。
他砸下的叉子几乎不能产生什么杀伤,却能让施义的压力更轻一点儿。陈二疤瘌这种人的光棍儿气概要是上来,还真有那么几分架势,光从表面上看,勇猛冲杀的就是他陈二疤瘌而不是施义。
要不是身后的叉子兵紧紧跟着这个笨蛋,几次护卫住他的两侧,陈二疤瘌早不知道死了几次,当然就是战死在城头,他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几枚铁黄瓜甩在前面,杀伤有多大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为施义提供火力支援和逼迫敌人后退,把这个缺口开的更大。若是能够把临近的垛口联起来的话,就是真正突破了。
刚上来的叉子兵迅速掩杀过来,作为身经百战的精锐,这个时候的任务不是杀伤多少敌人,而是死死控制住这个缺口,为后续的主力守住这个通道。
只有更多战友上来之后,才有余力为前进太远的施义和陈二疤瘌提供支援。
这种最基本的东西早被陈二疤瘌忘记了,而施义根本就没有学过这个,完全是仗着精湛的身手奋勇前进。
下面的弟兄看到了城头上的突破,立刻发出一声欢呼,纷纷以各种方式提供支援。
弓箭立刻就覆盖了这一片儿的左右地带,不管能不能射杀,只要阻止临近的敌人增援过去就是战果。
在可以的攒射之下,箭雨更加密集,从高空落下的箭矢带着风声,让经验丰富的辫子兵急呼“举盾”,两侧增援的敌人立刻就是一滞。
耳边是连绵不绝的呐喊,远处是如雷的战鼓,前边的施义还在人群中奋勇,稍微靠后的陈二疤瘌眼角余光一扫,身上的冷汗都下来了:“我的那个亲娘啊,我怎么杀出来这么远?要是鞑子把后路一堵,有九条命也得玩儿完……”
陈二疤瘌这种人最重的不是什么军纪军法,而是兄弟义气,一看都冲出来有二三十步之遥,已经是后怕的不行,却不愿意单独退下。前边那位玩儿小片儿刀的兄弟太猛了,不能扔下他不顾。陈二疤瘌扯着喉咙就大喊:“前边的小片儿刀,你太快了,赶紧回……”
还不等陈二疤瘌喊完,身后的赴死军战士已经掩杀上来,裹着已经后怕的陈二疤瘌的往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