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要将自己的肺都咳出来,他脸上鲜红的就只有双唇。
而脸色看起来就同平常一样。
他问道:“你去杀他?你要凭什么去杀他?”
这声音在他喉咙里像粗粝的石头一样滚动,摩擦着他的声带,这东狄大汉听他说道,“他府中守卫无数,你去了,第一层也越不过去,倒是桑情还有机会去到他的寝室。别无谓去送死,我死在这里,总还要有人将我的尸骨运回东狄。”
“主上绝对不会死在这里!”东狄大汉脸上浮现出焦虑,跪在床边对着月重阙说道,“请主上一定要撑下去,公主她很快就会来。”
容嫣公主师从大巫,只要她来了,主上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躺在床上的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却一下子锐利了起来。
东狄大汉看着他从床上坐起,质问自己:“容嫣?她怎么会来?”
迎着主上此刻虽然虚弱却依然像狼一样冷冽锋利的目光,东狄大汉背后发寒,却也迎着他的目光道:“是属下擅作主张,递了消息回去……”
他的话音刚落,这在床上刚才还垂死的人就一掌拍出,将这厚实得像一堵墙的大汉拍得飞了出去,被重重地撞在了柱上,嘴角溢出鲜血来。
“主上息怒!”
他被这样打飞出去,却顾不上伤,立刻膝行回来。
而月重阙因为这样动了真气,刚刚平复下去的气息又再次变得紊乱起来,令他单手撑在床边又开始咳嗽。
这次在他手中没了手帕阻挡血液,那些鲜血就从他的指缝间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主上!”东狄大汉慌张地跪在地上,转头想要去寻什么可以让他停下咳嗽的方法。
就见月重阙移开了手,以手背擦过唇边留下的血迹,硬是压下了这阵撕心裂肺的痛意,喘息着问自己,“谁让你自作主张?”
他以商人的名义进入北周,可是容嫣不一样。
她要从东狄出来,前往北周,定然就要以王女的身份出行。
他沉默了片刻,问自己的下属:“公主要以什么名义来?”
“回主上。”东狄大汉连忙回道,“公主前来北周,是以贺寿的名义。”
月重阙因为这两日病得昏沉,已经忘了这件事。
成元帝登基,他的母亲尊为太后,今年正是太后七十大寿。
太后千秋跟秋狩是今年北周操办的两件大事,到时不光是北周的附属小国,便是南齐、东狄也都会派出使臣来,容嫣在那时候来得名正言顺。
大汉见他似是放松了一些,于是说道:“公主出行定然有高手随行,从东狄一路到北周,不会有事,主上放宽心。好好休养,这样等公主来到,见到主上,才不会为主上担忧。”
“你起来。”月重阙说道,勒坦连忙应了一声是,从地上站起。
方才一阵咳血,他没有及时递上帕子,这些血现在已经沾到了月重阙的衣服跟枕头上。
东狄大汉擦干了嘴角的血,刚才月重阙虽然生气,但却没有用几分真力。
他说道:“主上稍等,我去打水来让主上洗漱。”
大汉走了出去,留下月重阙有些脱力地靠在了床头。
容嫣要来,他不能不顾她的安危,就算是要在这里放手一搏,杀了欧阳昭明,也不能把她牵扯进来,更不能把刚刚开始恢复的东狄皇室再拖下水。
什么也不能做,难道自己就要这么不甘地死去?
来日到了地下,再遇见父亲跟一班手足,明明苟且偷生了这些年,却不能同他们说,自己已经手刃了他们的仇人吗?
月重阙闭着眼睛,听见门再次打开,传来的却是两个脚步声。
他坐直了身体,出声叫了自己的侍从,那端着水盆的东狄大汉来到房中,对他说道:“主上,是空闻大师来了。”
月重阙睁开眼睛,就见到跟在勒坦身后进来的空闻大师。
“阿弥陀佛。”空闻大师看着他,“月施主。”
“大师。”月重阙坐在床头,同他虚行了一礼,“让大师见我这样狼狈,实在非我所愿。”
东狄大汉将水盆放在旁边,然后为空闻大师搬来了椅子让他坐下。
现在在这灵山寺唯一能够救他主上的,恐怕就只有眼前这位大师了。
等到让老人坐下以后,他才拧湿了帕子,给月重阙擦干净了手上沾到的血,又擦干净了床沿。
空闻大师朝月重阙伸出了手,为他把脉:“老衲在庐中闭关两日,月施主的病情就恶化至此,为何不派人来找老衲?”
“生死有命。”月重阙咳嗽了一声,自嘲地露出一个笑容,“何况从大师第一次为我把脉开始,就已经说过治不了我,我又何必让人去打扰大师清修?”
听他这样说,东狄大汉只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大师!”他望着空闻大师,恳求道,“大师医术高明,求大师救救我家主上!求大师救救我家主上!”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在地上磕起头来。
在床边的地面上除了水痕,还有点点血迹。
他这磕头用力得咚咚作响,额头很快就肿了起来。
“阿弥陀佛,有忠仆如此,月施主应当再珍重自身才是。”
空闻大师站起了身,将这不住磕头的大汉扶了起来,才又坐回了椅子上,对月重阙说道,“老衲先前说无法治愈施主你,现在依然是一样,但是老衲近日制药略有所得,要缓解月施主的病情,却是可以的。”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瓶丹药,递到月重阙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