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明辉方才悠悠醒转。往日苍白的面庞染上淡淡的红晕,眼波流转之间尽是光华,贺云卿注意到,这人只着一件白色的长衫,光裸着腿便随意地在他面前走动,一点有伤风化的自觉都没有。
“尊主,明泽求见。”
明辉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对贺云卿道:“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待明辉见了明泽一面。第二天明泽看贺云卿的眼神便不同了。贺云卿注意到,这元婴魔修原先看他都是脑袋高高昂着,鼻孔与天空垂直相对,但是现在,他看着贺云卿的眼神却带着惊讶与不解,甚至还吩咐侍女送来了一根青鸾的羽毛。
青鸾之羽,于修士而言,确是无价之宝。
贺云卿终于明白了为何明泽能够得到明辉的信任,这绝不是姓氏的原因。据明辉所说,他在这世间已生活了很久很久,而明泽不过上百岁,两人虽为同姓,但彼此之间的血脉联系估计十分有限。
明辉那日对待人族修士的态度究竟有多恶劣,贺云卿看的清清楚楚。然而他从明辉那里回来之后,却能立刻改变自己的态度,甚至青鸾羽毛这样的宝物都是能舍则舍,这样的人若是生在乱世,就该是那搅风搅雨的枭雄。
“在修炼?”
明辉不知何时靠近。
贺云卿点点头。摊开手,露出明泽送过来的羽毛。
明辉微微一笑:“他倒是舍得。”
贺云卿道:“有舍就有得。”
“不修炼了,我们一起出去转一转。魔族街市虽不及人族那般热闹,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明辉提议道,贺云卿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魔族所居之地与这片大陆并不在同一个空间里。虽然人族修士称他们为魔修,但实际上他们只是远古时期的魔族后裔,体内的魔族血脉浓度已经非常稀薄,很多人也不能修炼,与普通人族并没有什么两样。相比较人族修士,魔修更为散漫肆意,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在乎自己是否犯下杀孽,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遵循自己的本心。
当然,魔族修士大多天赋超常,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若不是因为魔族人数较少,这片大陆能不能维持暂时的和平还是两说。
此刻,贺云卿与明辉漫步在魔族街市上。街前有容颜姣好身材一流的姑娘扭着火辣的细腰,毫无避忌地向路人展示自己的美丽,也有许多商贩在叫卖着自己手中的药材和法器。贺云卿作为一个人族出现在魔族的街市上,自是吸引了诸多魔修的目光。然而他身边的明辉实力实在是太强大,那些人尽管蠢蠢欲动,却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而贺云卿也感受到了魔族女子的热情奔放。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手中便被塞满了深蓝色的花朵,甚至有几个女子跑上来作势要亲贺云卿的脸,被明辉冷着脸恐吓才躲了回去。
贺云卿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周的温度下降了许多。他捧着一串深蓝色的花朵,扭过头来问:“这是什么花?”
明辉没有吱声。
贺云卿再三要求,这人才硬邦邦地来了一句:“丢掉!”见贺云卿不为所动,明辉干脆自己动手,凭着等级的差距硬是抢走了贺云卿手中的花朵,扔到街对面的绿水河里。
贺云卿皱眉:“你做什么?”
明辉微微一笑,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一株花来,蓝色花瓣,绿色茎杆,与那些少女送给他的花并无任何差别:“这是魔族的情花莎娑草,因为每一片花瓣都像弯弯的月牙,所以它也叫蓝月亮,魔族的少年并不像人族那般羞涩内敛,若是我们有喜欢的人,都会送他这株花。送给你。”
贺云卿看到了他认真无比的神情。那双平日总是含着戏谑的眸子,此刻却清亮得有些吓人,他盯着贺云卿的脸,直到贺云卿觉得自己耳朵都热了转过头去,明辉的视线才渐渐移开。
一路上,两人都很识趣的没有提及这个话题。然而贺云卿心中纷纷扰扰不断,便是街市上叫卖的灵石宝器都没有吸引他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回到那处楼阁,贺云卿正要推门而入,便听明辉低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我是认真的,你我二人的血脉本就契合。魔族对感情认真执着,若是认定了一个人,就会将精血交予那个人,从此,二人的命就连在了一起。贺云卿,你就是想推拒,都推拒不掉。”
随着他话音落下,颈后的那滴精血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发热,沸腾,贺云卿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仿佛与那滴沸腾的精血产生了共鸣,这种感觉不同于被人控制,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手中紫色的花朵已被碾碎,紫色的汁液染在手心,隐隐有芳香的气味传来。
贺云卿立在原地:“所以呢?”
他关上门,布下灵阵,将自己锁在门内。
而门外,明辉懊恼地挥了挥拳头,颓丧低语:“我果然还是太急了。”
依照明辉的实力,自然可以闯入灵阵逼着贺云卿面对,贺云卿根本没法挡住他。
此刻,贺云卿坐在软椅上,默默发呆。自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他被告白过两次,一次是男人的告白,另一次还是男人。燕枯心的告白,他并没有多加在意,因为在贺云卿眼中,他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而已,告白或许只是冲动使然。但明辉是不一样的,明辉是一个活了无数年身体心理都很成熟的男人,而贺云卿也承认,他心里对明辉是有那么一丝好感的。
毕竟,这个人的精血救过他好几次。
可是他从没想过,那所谓的精血竟然还有如此神奇的附带作用,甚至明辉在不经自己同意的情况下便擅自将两人的命联系了起来。
贺云卿捶了捶桌子,又觉得自己分外矫情。
不管怎么样,精血都是救过自己的命的,如果没有那滴精血,自己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贺云卿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该以怎样的方式对待明辉。翻来覆去思索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底下围了一圈黑痕,他整个人都恹恹的没有精神。
洗漱一番之后,贺云卿打了个呵欠,便闭上眼睛打坐。
而此时,魔族深宫,明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问道:“明泽,他还在么?”
明泽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尊主,若不加紧救治,那位,只有三年之期了。”
明辉面色颓然:“都怨我当年实在太过嚣张,得罪了那么多人,又欠下了那么多债。走吧,你随我去看看他。”
与贺云卿所居的楼阁正好相反的方向,明辉与明泽两人御风而行,没过多久便到了一处简单的院落。院前稀疏的开着白花两三朵,推门进去,里间却是另外一番天地。看似只有三间房的普通院落,两人走了半刻钟都未曾进到最里面,若是有高品阶的修士在此,应能看出这院落中密布着数十道阵法,只要触碰一道,便能引起施阵者的警觉。
明辉与明泽又走了一会儿,方才到达院落最里间。
里间砖石均是白玉,唯有中间的一处玉床隐隐透着寒气,若是法力不足,走到跟前便会被冻伤。玉床的中央躺着一个黑色长发、紧闭双眼的少年,少年的面色苍白至极,手腕细瘦到青筋突起,手指轻轻一圈便能彻底握住。这少年身上一丝灵气波动也无,偏偏能受住这极寒极冰的玉床,只让人觉得古怪。
明辉望着玉床内少年的身影,低低叹了口气。
明泽唯恐他又想起那些旧事,站到一边低低劝道:“尊主莫慌,不是已经找到补救之法了么?”
明辉嘴角笑容更涩。
自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灵镜,明辉提取一丝灵气注入镜中,不过片刻,镜子对面便出现了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明辉喊了一声:“萧家主。”
那人低低应着,问道:“临儿可好?”
明辉摇了摇头,将镜子的一面对着玉床,这样,那人便可以清晰地看到镜中的景象。想及这唯一的儿子为了救这魔族尊主变成这副模样,萧家主对待明辉的态度便没有了初始的客气,冷哼了两声便关闭了镜像。
明辉低声一叹:“当初萧家祖辈为救我性命损耗了数百年修为,如今这萧家唯一的子孙又为了我差点丢掉性命,难道我明辉这一世,注定欠萧家人的么?”
明泽道:“尊主,这种事情又有谁说得清,再说,这本也不是尊主所愿,明明是他们主动……”
明辉面色一沉:“明泽!”
明泽悻悻然住嘴,站到一边的墙角默然自省。
而明辉,又开始重复着这两年一直在做的事情。他手指点着床上人腰腹两侧,控制着灵力注入这人体内,速度既不快也不慢,平平和和。若是太快,这人脆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若是太慢,灵力供给不足,更易紊乱他的生机。
这两年间,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明辉几乎都是在这座看似普通却又不普通的院落度过的。这也是为何,生性散漫的明辉能够在魔族待了这么长久,甚至感应到贺云卿身边发生的危险时,他都没有离开魔族半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一更o(* ̄▽ ̄*)o ,好像也不是很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