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俭这一路走得并不孤单, 除了自家仆从以及朝堂方面给他安排的差役随从,还有马王几家人运送大批茶叶与他同往常乐县而去。
今年这一批茶叶从南方运往常乐县, 在运送路线上,这些人内部也曾有过争议。
一些人主张到潼关之后, 便取道北上, 沿着朝廷先前铺设的从长安城到定胡县的那一条水泥路,先回了离石老家再说,他们这几家商号对这条路都很熟,到了离石县还可以好好休整一番。
从离石县再次出发,经孟门关再由北边那一条罗家弟子们铺设的水泥路去往凉州城。听闻在那条路上行走,只要是离石县的人,那一路上的村镇百姓都颇热情, 再加上他们这一次还有数名罗家弟子同行, 有那几人在, 他们这个商队甚至连过路费都不用交。
而且北边那条路收过路费的关卡本来就比南边这条少很多, 收费也轻得多,听闻不少小商贩都更喜欢走那一条路。
只是北边那条路虽有诸多便宜,但到底还是远了些, 这批茶叶从南方各地运过来, 本来就已是十分不易,前面又有那么长的路要走, 谁也不想平白再增加那许多路程。
马王两家的主事都更倾向于走南边这条路,刚好这时候听闻唐俭也要去往常乐县,于是便上门询问, 可否同行,唐俭倒是挺好说话,一口就答应了,于是他们这两拨人便走到一处去了。
茶叶虽是轻便货物,但到底是载了货,路上走得也不快,唐俭倒是不着急,这一路过去这么远,他这把老骨头也比不得年轻的时候了,还是悠着些,慢慢走吧。
夏末秋初,雨水颇少,正是行商运货的好时节,从长安城去往凉州的驿道新铺了水泥路面,道路宽阔平整,三十里一个驿站,驿道两旁的人烟也并不算稀疏。
时而还能遇着一些乡野草集,路上不时也能遇到一些大小商队或是驿卒,还有一些附近的乡民,有骑驴的有跑马的有赶车的,也有用肩膀背着货物行走的……
“衡二郎,你在好好的长安城不待,因何要去往常乐县那苦寒之地?”
这天下午,一日之中太阳最大的那几个时辰过去之后,唐俭从他那辆马车里出来,骑在马背上,慢悠悠走着,一边还与罗家几个弟子说话。
“师父在那边,大伙儿都不太放心。”衡致言道。
当初罗用虽是收的衡玉为徒,但要说跟罗用时间更久的,还得是他这个次子衡致,师公师祖那些个称呼罗用也不爱听,便让他跟其他弟子跟着一起喊了师父。
“你这一走,阿枝能舍得啊?”
说话的是刘活,他们家现在养羊不多,早前那片草场,如今也大多都被罗用那些弟子及其家人们开垦成田地,种上了庄稼。
刘活前些时候跟人一起运货到长安城,原本还想着自家师父不在的时候,他这个当徒弟的也要尽一份力,多帮帮四娘她们。
结果赶上长安城这边几名弟子正准备去往常乐县,于是他便说什么也要跟着去。常乐县那地方他一早就想去了,无奈路途实在太过遥远,并不是一两个人说走就能走着去的。
“怎的不带她回离石老家。”阿枝与衡致的事情,大伙儿也都是知道的。
“阿枝不欲回离石,再说还有四娘她们在长安。”衡致回答说。
“听闻那乔俊林的舅舅与她同住?”有人道。
“侯校书的婚事也近了。”衡致说道。
“哦,不知是哪家娘子?”
“便是那胡博士家的女儿。”
“倒是一门好姻缘。”
“正是,听闻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子。”
“我怎的听说她们家后宅不甚安宁。”
“不安宁是不安宁,女子总归还是好女子。”
“都是大人的事,与年轻人又有甚相干。”
“……”
要说罗用不在的这段时间,长安城也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的,比如说衡致和阿枝确定了关系,现在也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若无意外,这一次衡致从常乐县回来,他二人应就会完婚。
还有侯蔺的婚事也定下来了,娶的不是别人,正是早先罗用还在长安城的时候,侯校书整日躲着的那个上司家的女儿。
原本他是不喜自家上司强行推销,在国子学中任职,时常也听同僚们提及胡家后宅并不清静,又听闻这名女子长相黑胖,怎么看都不似良配,于是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那名女子却颇喜欢侯蔺,几次主动与他接触,表明自己的心迹。
然后侯蔺慢慢也发现,这其实是一个性格坚毅心思细腻的好女子,大抵是因为成长环境有些复杂,显得比同龄人要成熟不少,再仔细看她的外貌,虽然不算亮眼,却也有她自己的韵味,越看越觉得耐看……
如此这般,这两个人便也成事了,也等不到乔俊林回来吃他舅舅的喜酒了,择日便要完婚。
细说起来的话,真正促进侯蔺这个大龄男光棍下定结婚的决心的,这其中也并非没有现实因素的考量。
罗用这一次突然出京,事情来得这么急这么突然,把侯蔺也是有点搞怕了,这还是罗用,名气颇大的离石罗三郎,他将来还有再次回到长安城的可能,若是换了他侯校书呢?
怕是只有四处飘荡,宦游到老,终其一生都别想再次回到长安城了。
胡博士官职虽然不算很高,他的这个女儿在家里的地位也不高,但是在他们的背后,毕竟还是站着一个家族,再怎么说也比侯蔺这个草根出身的人更有力量。
侯蔺娶了胡家的女儿,他便也成为了那个家族集团的一份子,就算只是作为一名比较边缘的成员,多少也还是会有些保障。
至于胡家人为什么这么中意侯蔺,是否也是考虑到侯蔺舅甥二人与罗用的那一层关系,那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