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那时候,罗用听人说冯阿婆过世了,便想到了冯苟,托人带信回去,问他要不要来长安城的机器坊,于是他这便来了。
冯苟从前也没个正经名字,冯阿婆唤他狗儿,是为了给他起个贱命好养活,后来他自己识了些字,便打算给自己起个正经名字,奈何想来想去,却没想到用什么字好,于是最后便取了这冯苟。
初到长安城的时候,来到这县主府上,与罗三郎说话,将自己这个名字报与他知晓,心中原本也是有些忐忑,三郎却道:
“不错,名字便只是一个代称而已,他日你若有了出息,这个名字也就显得出息了。”
冯苟听他这般说,心里便很高兴起来。
他自小便觉得罗用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自家除了一个疯癫的阿婆,也没有一个正经长辈可以依靠,于是他便在心里,偷偷的,把罗用当成是像自己的父兄一般的存在,以此作为自己精神上的依靠,而罗用也从未让他失望过。
冯苟刚来长安城这些时日,罗用便叫他先在县主府这边住着。
冬日里天气寒冷,白家族学那边也是时常放假,刚好让五郎他们带着他在这长安城中到处走走看看,待他去了机器坊那边,怕就难得再有这样的空闲。
时间充裕的时候,五郎他们就喜欢去城外的车站。
长安城这条铁轨一直通到洛阳,每日里来来往往许多行人货物,入秋以后,运输格外繁忙,冬日里亦很繁忙。
城里头不少小孩聚在这里,有些穷人家的小孩回去捡拾车上落下来的物什,能被遗落下来的,大抵都不是什么值钱物什,无外乎就是一些果蔬粮食之类。
五郎他们来这边,主要就是为了逛集市,在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由货主和买家们自发汇聚而成的野集,每日里都有不少货物在那边交易,也有一些农户在这里卖货,价钱常常要比城里稍低一些。
这边车站上往来的货物,常常也有他们罗家人的货物,从前主要就是阿姊食铺各地运回长安城的食材。
今年重阳节以后,洛阳那边的南北杂货分店开张,长安与洛阳这两个铺子之间很多货物往来,大头主要还是走水路,少部分货物会走铁路。
近来二娘那面巾作坊所产的各种面料各种花色的面巾,在洛阳那边也很受欢迎,甚至还被一些商贾贩卖到江南等地,听那边阿姊食铺的人写信过来说,这种面巾眼下在她们江南那边卖得很贵。
长安城这间面巾作坊所产的面巾,工艺上比常乐县那边还要更加精进一些。
一方面表现在花纹样式上,长安城这边的针线女工水平也算是全国领先的了,自然也少不了各种花纹样式,只要二娘出钱,别人便能与她画来,着实比常乐县那边便利许多。
另一方面则是材质方面,除了白叠花,他们这一回还用到了羊绒和丝线,哪一种花纹用哪一种材质,材质比例又是多少,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五郎他们时常在车站这边闲逛,有时候若是看到自家货物进出,便很高兴。
冯苟初来长安城,原本就已经被这长安城中的规模之宏大所震惊,这时候又被五郎他们带到车站这边,感受到了这长安城每日里的货物运输量究竟有多么巨大。
这一日的天色略略有些阴沉,时而寒风呼啸,眼前的车马行人,多得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
“你看到那辆马车没有?”七娘缩着脖子对冯苟言道。
“唔。”冯苟应道。
“车轮上打了那个标志的,便是殷氏车轮行所造的车轮,还有车轴,车轴的标志小,得凑近了仔细看,才能看到。”七娘对他说道。
“嗯。”冯苟认真点头道。
“还有许多马车,虽然没打我们的标记,其实也用了一些我们产的零件,大多都是从南北杂货那边购买。”冯苟总是听得认真,五郎他们也都很愿意跟他说这些。
“嗯。”冯苟依旧点头。
“宫里的匠人也到我们南北杂货买货呢。”
“宫里也有匠人?”
“自然是有的,工学那边就有宫里出来的匠人,听闻手艺十分了得。”
“那是选的好的出来,所以才了得,听闻也有很寻常的。”
“狗儿你将来可是要当匠人?”
“嗯。”
“机器坊那边颇辛苦,课业也重。”
“不怕。”
“你倒是一心想当一名匠人?”
“嗯。”
冯狗儿觉得他将来肯定就是要当一个匠人的了,哪里想得到,罗用这时候已经开始誊抄高中数学课本了。
高一上册的课本都还没抄到一半,就已花费了他好几日的闲暇时间,抄完这一本,后面还有那么多本等着他抄,抄完高中教材还有大学教材,不知要抄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想想当年自己甩给孙思邈的那一堆医书,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抄完的?着实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