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凰宫偏殿,璇夙正盘腿坐在蒲团上给小徒弟雅莛讲道。
这间屋子的格局与他灵虚观的房间很是相似,像蒲团这类璇夙使频率比较高的东西自然是必不可少。
由此可见,皇玄凛对这位冰雕师兄是极为上心的,特别是房间外葱葱郁郁的大片竹林都与灵虚观一般无二。
雅莛盘腿与师傅对坐,强打精神看着他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至于他在讲什么,愣是一句没听懂。
师傅平时里很忙,与他独处的时间并不多,她的生活起居大多都是厨房的刘婶照料。
想想刘婶常说的那两句话,于是很轻易就原谅了师傅让她饿了一天肚子,还折磨她的耳朵。
刘婶说“不知者不为罪”,刘婶还说“师傅做什么都是为你好”,前面那句,凭她四岁的理解力还不能领悟透彻,但后面那句浅显易懂……雅莛小盆友摸摸扁扁的小肚子,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睛,心里有些郁闷地嘀咕道:饿肚子也是为她好?刘婶不会是骗小孩吧?
不过很快她便转移了注意力,黑眼珠滴溜溜转着正闪着光,不为别的,只为这屋里那些她没见过东西。
这屋子看似跟璇夙的房间差不多,可实际上还是有着细节上的不同,比如,紫檀雕螭案上青绿古铜鼎内袅袅生烟,一侧是金猬彝,另一侧是麒麟觥,还有梅花式的小几上茗碗唾壶一并摆着,错落有致,每一件都是小家伙没见过的东西。
还有那张大床,乌木细雕,暗纹浮动,梅花三弄,鹊踏枝来,十分闷骚。
璇夙见小徒弟走神,便顿了顿,故意咳嗽了一声,雅莛立马回神:师傅不高兴了。
眼见小家伙端正了学习态度,大眼睛直直地瞧着自己,没再往那些俗物上瞄,师傅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履行他师傅的义务,给字都没认全的小雅莛上晚课。
“道贵乎诚,诚则定,诚则明,诚则灵,由诚方能入道境;诚则处处归真,诚则事事守正,不诚则行入虚假流于邪恶。诚则必信,信则立,诚信之人必有师缘,必有法缘,必能成功。和则寂,静则虚,虚则灵,气寂神虚而灵光现,则入道境。修道者志气能刚,才敢断万缘,勇猛精进,持之以恒。刚而能柔,为达目的忍辱含垢推甘就苦,则是真能恒矣……”
从灵虚观到帝都这一路雅莛都没休息好,如今又饿着肚子,再听到璇夙用清冷的声音,平板的节奏,念着一堆不知所云的东西,她只觉得越来越难以抵抗那席卷而来的倦意,坚持了不到一刻种,便阖上眼睛睡了过去。
璇夙将她那点小动作尽收眼底,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璇夙只觉得好笑,有几次差点就要倒在地上,又及时醒过来调整姿势重新瞌睡。
璇夙不着痕迹地笑了起来,以往无论小家伙做错什么,只要她那双乌黑如小兽般的大眼睛,懵懂地望着自己,他就怎么也狠不下心斥责她。
至于上课打瞌睡……没事没事,孩子嘛,以后慢慢教导就是了。
璇夙正陶醉于那可爱的睡颜中,谁知小家伙突然醒了——被饥饿唤醒的。
饿肚子的滋味实在太难受,雅莛忍不住哭着扑进师傅怀里,抽噎着道:“师傅我好饿,呜呜呜…要饿死了!呜呜呜……我要刘婶,我要吃馒头,我要吃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呜呜呜……”鼻涕眼泪一股脑的蹭在师傅的衣袍上。
垂眸瞅着怀里哭得惨兮兮的小徒弟,璇夙蹙了蹙眉,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仍是冷冷清清地说:“夫求仙道,绝粒为宗;绝粒之门,服气为本;服气之理,斋戒为先……”
一个四岁的孩子,哪里懂他在说什么,饿了一天肚子到现在才爆发,已经是她忍耐的极限了,就像是拼了命似的一个劲的哭,那小脸憋得通红,嗓子都哭哑了。
见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璇夙抿了抿唇,现在让莛儿辟谷……或许真有些强人所难了。
这不是灵虚观,大晚上去哪儿给她找食物呢?刘婶塞在包袱里的馒头昨天就被她吃完了……三天的食物两天吃完,早知道就不该由着她使劲吃。(掌教大人出门是不带钱的,也没有补给屯粮的概念。)
就在他为雅莛叽里咕噜直叫唤的肚子而苦恼的当口,一个对师徒俩而言,仿佛天籁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璇夙大人,暖薰给您送晚膳来了,您要出来用一些么?”暖薰端着一个大托盘,轻轻敲了敲门。
一听有吃的,小雅莛蹭的一下从师傅怀里起身,撒腿跑去开门,嘴上还大声对暖薰说道:“我师傅不爱吃饭,姐姐不用管他,给我吃给我吃!”
瞥着那迫不及待小身影,璇夙大人脸上没有半点异样,可心里却是大为不爽,什么叫不用管他?有了食物就忘了师傅,小白眼狼!
璇夙去到饭厅,只见饭桌上摆了几样素菜,鲜嫩的冬笋,热气腾腾的豆腐汤,蔬菜都炒得青翠欲滴。
美食当前,雅莛虽恨不得扑上去,但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师傅,见他脸色不太好看,怯怯地吞了吞口水,眼巴巴地望着他,就期盼他能开金口说一句“吃吧,师傅没生气。”
仿佛看透了她的小心思,璇夙淡淡道:“看为师作甚?饿了还不快吃。”
可怜的小雅莛开心得几乎想大喊“师傅万岁万岁万万岁!”,拿出饿狼扑羊的架势冲到桌边,埋头就是一通胡吃海塞。
暖薰见小家伙饿成这般摸样,心酸不已,瞄一眼淡定依旧的璇夙大人,由衷为师徒俩的未来而深深忧虑,这一大一小去神祈山这一个月要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