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辗转反侧地思考,苏复最终还是答应了去做那个研究。他把自己的决定告诉贺家人的时候,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贺母破天荒地还亲自给苏复倒了杯茶。苏复有些受宠若惊,他想或许自己要是真的能给贺绍齐生个孩子出来,以后的生活都会像现在这么和谐美满吧。
当天,苏复去培训机构上课的时候顺便请了个假,第二天,贺母主动说帮他照顾卷卷,让他安心去医院。把孩子留给贺母带苏复心里其实很不放心,但是他也不能带着孩子去医院做那什么研究,最终只好把卷卷留在了家里。
卷卷很乖,不哭不闹,但是苏复看得出那张小脸上的失落和难过。那一刻,苏复想到,如果真的如他们所愿生了个孩子,那卷卷怎么办?贺家人会怎么对他?
满怀心事地踏上了去b市的路,苏复心里很沉重。
他是自己一个人开车去b市的,贺绍齐说他公司有事不能陪他去,苏复也没说什么,反正b市离a市不远,开车也就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但是苏复知道自己心里是失落的。这就好像,明明最想收获粮食的是他们贺家人,但是最终累死累活、耕耘劳作的却只有他苏复一个人,而他们只需悠闲自在地坐等丰收。没有人担心他会不会害怕,没有人关心那个研究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伤害他的身体。
苏复无奈地发现,即便是他做了这个决定,即便贺家父母对他的脸色好了一点,但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融入贺家,自始至终都没有被真正地接纳,一个孩子真的能改变这种局面吗?
到了b市的那家医院,医院大堂里就放着宣传那个研究的海报,很多人来来往往地围观,有人唏嘘有人骂。
苏复尴尬地站在一旁,不敢上前看。但是不看他又不知道往哪里走,要是找人问就更尴尬了。
犹豫了许久之后,正要硬着头皮去看看,围观的人群中挤出一个十分漂亮的青年,个子不高,也就170左右,比苏复矮上一小截,身材挺清瘦的,加上那张秀气漂亮的脸蛋,套个假发估计就是雌雄莫辩了。
苏复注意到这个青年出来的时候脸上有些红,视线四处飘了几下,显然透着一股尴尬和纠结,然后就往电梯那里走了。
这个样子估计不是单纯围观的人了,苏复猜想他和自己一样是来当那个研究的志愿者的,于是不再去看那宣传海报,直接几步踏过去跟在了那个青年身后。
一起进了电梯,青年的手机响了,青年拿起来看了一眼,随后纠结了许久还是没有接。
电梯门开了,苏复跟在青年后面,一起走到了走廊最深处。这只是个研究,并没有什么科室,大概这里是临时的场所,但是因为位置太偏僻了,苏复心里毛毛的有些不是滋味。
进了门,里面有很多器械,排着队的人倒也不少,当然都是男人了。
苏复看着一个个过去抽血,被各种器械摆弄,心里没底,忍不住拍了拍前面的那个青年。
“这是在干什么?”
青年回头看了苏复一眼,有人和他说话他好像放松了不少,笑道:“先在这里体检,体检合格了才能进一步观察是否合适参加这个研究,步骤挺多的。”
“原来是这样,谢谢。”看来不是想参加就能参加的,苏复心里莫名地放松了一些。
“不客气。”青年笑了笑,张了张嘴想和苏复说什么,但最终估计明白大家都是同病相怜,也就没再出声,安静下来,两个人心里又开始紧张了。
各种检查化验后,又等了许久体检报告才出来,给报告的医生让他带着体检报告去六楼唐医生办公室等待唐医生判断是否适合。
之前的青年已经走了,苏复一个人拿着手里的体检报告,一边往六楼去,一边心里咚咚咚地跳着。适合好还是不适合好?苏复给不了自己一个答案。
来到唐医生的办公室门口,场面和刚才在体检室里完全不一样了。
刚才在体检室里大概也有七八个男人,都是一个人去体检的,苏复以为他们也都是独自来医院的,心里庆幸自己不是唯一的可怜人,现在苏复才发现,人家根本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拖家带口来的。
大家一个一个进唐医生的办公室和唐医生面对面交流,其他人就在门口走廊里等待。其他人要么是自家男人牵着手或搂着抱着安慰,要么是公婆或者是自家父母陪伴着等待,可见这些人在家里是多受重视。被这么多家人爱护着,所以哪怕是身为一个男人来参加生孩子的研究也不会觉得委屈害怕吧。
苏复羡慕他们,心里也为他们高兴。
那个青年也是一个人来的,看上去比苏复还要紧张,排着队时不时踮脚张望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
估计还要等很久,苏复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手里的体检报告,心里忐忑。
他抬头看那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青年,忽然觉得有些可悲。那个青年这么紧张地等待是不是也在家里过的不好呢,是不是也因为性别的原因被公婆不待见呢,是不是也希望能通过这个机会得到公婆的认可呢?他一个人来这里,是不是他家老公对他也不太重视呢……
就在苏复为自己和那个青年感到悲哀的时候,就在他以为那个青年和自己处境差不多的时候,一个一身笔挺军装、高大英俊的男人阴沉着脸走了过来,军靴和地砖的触碰发出的响声显示着这个男人的怒火。
苏复看到那个青年因为这个男人的到来愣住了,白了脸。
男人阴沉着脸,一把把青年从排队的队伍中拉了出来,夺走他手里的体检报告,看都没看一眼,几下暴力地撕碎扔在地上。
“谁让你来这里的,还不接我电话,老子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许参加这狗屁研究?!男人就是男人,生什么狗屁孩子!这医院的医生脑子被驴踢了,你也傻了是不是?!”
男人的声音很大,是一种带着磁性又带着威严的可怕,走廊里的一群人瞬间就被他吓着了,苏复也忍不住往边上坐了点。那个青年那么清秀漂亮,一看就是个温柔好脾气的人,怎么他男人这副暴脾气,不会在医院家暴吧?
青年显然也意识到大家被自家男人吓到了,连忙拉了拉男人的手,无奈道:“这里是医院,你小声点,吓到别人了。”
男人闻言看了眼周围的人,脸色依然那么臭,连眼神都是凶巴巴的,丝毫不在乎别人会不会害怕。随后握住青年拉着他的手,把他搂进怀里,脾气依然暴躁地道:“不许再给老子起生孩子的脑残心思,别管我妈怎么说,你别理她,有我在,老子看谁敢动你一根手指!”
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一个穿着医生服的漂亮女人走了出来,指着那个暴脾气男人道:“厉朝你发什么疯,这里是医院,要吼回家吼去!”
他们显然是认识的,青年正想为自家暴脾气男人的暴脾气行为向女医生道歉,暴脾气男人用力将他搂住,对着女医生道:“唐司柠,别让老子在你那狗屁脑残研究里看到柳岸的名字,不然别怪老子不看你两个哥哥的情面,炮轰了你唐家!”
说着,厉朝这个暴脾气的男人搂着心爱的爱人霸气地离开了。厉朝人高高大大,身高足有190,柳岸矮了他一个头,在他怀里就像个小绵羊一样,无奈地被他连搂带抱地拖走了。虽然有些无奈,但是苏复看得出,柳岸心里是幸福的。
厉朝走后,唐司柠才做了一个狰狞的表情,对着空气就是一个狠踹,嘴里骂骂咧咧:“你才狗屁脑残,你们全家都狗屁脑残!”
随后又连忙换回一副白衣天使的样子,对着其他人笑道:“别理他,他脑子有病,咱们继续~”
剩余的人一时间有些愣怔,对唐司柠热情的招呼敷衍地笑笑。
“媳妇儿,这件事我们再好好考虑考虑吧。”被厉朝刺激到的一个男人思前想后也搂着自家爱人离开了。
另一对看看他们又看看医生,也牵着手离开了。
其余人虽然没走,但是脸上也露出了犹豫的表情。唐司柠被气得哆嗦,看看她这伟大的,为女性和同志们做贡献的研究,怎么就这么不受人待见呢!
等场面安静下来,本来连上柳岸和苏复有10个志愿者的,现在已经走的只剩5个了。
苏复看着一个人在他男人和几个长辈的陪伴下进了唐司柠的办公室,自己坐在椅子上恍惚地看着手里的体检表。
刚才厉朝凶巴巴地骂柳岸的时候,苏复还为柳岸捏了把汗,直到厉朝把柳岸搂进怀里说了那一番话后,苏复心里油然地生出了一股暖流。他为柳岸高兴,厉朝这个男人看似凶巴巴的,但是对柳岸却很是爱护。
他为柳岸高兴,自己心里却很苦,他羡慕柳岸,羡慕他有人护着。苏复不知道别人家怎么样,但是他知道在自己和贺母之间,贺绍齐向着的永远不会是他。他不是说非要和一个老人家比个高低,实在是这么多年了,一直被当做外人的滋味很不好受。
心里的问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一个孩子真的能改变他在贺家的地位?先不说同志家庭,就说正常的男女家庭,婆婆喜欢孙子嫌弃儿媳的例子在生活中可不少见。还有,生了孩子,卷卷怎么办?自己喜欢男人已经不被父母接受了,逢年过节的礼物一次都没收过,要是自己再以男儿身去生个孩子,父母会不会更恨他?
苏复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脑海中又闪过贺绍齐肩上的那个咬痕。再看看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面对着风险未知的研究,却无人关心的境地,苏复忽然鼻子很酸,他到底为什么要抛弃男人的尊严尝试生孩子来满足贺家的要求。
苏复发现,他找不到一个能支撑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
越想越乱、情绪激动的苏复最终在这个地方呆不下去,匆匆忙忙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