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顾名思义,形如菱花铜镜,水面平滑,纵是起风之时,亦无多少波澜。
湖并不大,此刻里头停了几艘画舫,就更显得玲珑小巧。若是站在岸边远眺,便能瞧见镜湖最左处还有一溜水路,斜斜的,一直通往外河。但据老人们说的,这镜湖原先乃是封闭的,是嘉隆帝即位后才命人凿出了一条道,用以连接湖泽。
那上头还有一座石桥,犹如卧弓,红栏孔洞,无一处不精巧。
若生一行人下了马车后,并没有急着上画舫。
大胤朝因地势使然,本就多水道,连家既掌漕运,手头更是不能少了船只。不像是京城里的其余世家勋贵,虽则不缺银钱人手,但船只却还是少见的,尤其是这般大的楼船。
叫鲜少过水路的东夷人瞧见了,只怕是错认成房舍也有可能。
停靠在镜湖里的连家画舫,宽敞明亮,华盖重重,斗拱飞牙,晴空之下恍若九重天上十二楼里才有。
其中一艘画舫里,更不时有丝竹之声传来,悠扬动人,令闻着心旷神怡。
五姑娘宛音方一站定,就遥遥指了那一艘道:“我就乘这艘走吧。”
四太太林氏正巧走过来,听了个正着,见边上一群人没一个开口的,就/ 自家女儿模样张狂,也是有些窘然,忙咳嗽了两声后道:“也好,你就随娘一块吧。”
画舫周围还有不少小舟簇拥,但依理连家的主子们自然是都要上画舫的。
备了曲乐班子的画舫瞧着最大。装饰也最为华美。
四太太林氏身为此行里唯一的长辈,理所应当乘这艘。
但画舫大,可供乘坐的人数众多,除四房的几人外,仍可上去不少。
林氏说完,扭头看向了站在岸边的连二姑娘跟四姑娘,略显敷衍地问道:“你二人可是乘另一艘?”
至于若生,她根本问也不问,早就认定若生是必然指着最好的那艘坐的。
连家剩下的几位姑娘闻言后,便都应声说要乘坐另外一艘。
林氏便也收了声不多说一句。只让人上船。
然而众人渐次上去后。林氏一回头,却发现若生还停在原地,不由得眉头微蹙,狐疑道:“阿九你怎么不走?”
若生用眼角余光瞥着画舫周围停着的小舟。闻言笑了笑。将视线落在了四太太林氏身上。慢条斯理地道:“四婶只管自己去便是,我今儿个就不乘画舫走了。”
林氏一听,愣住了。
好容易反应过来。她居高临下地看一眼画舫四周的小舟,不免踟蹰起来:“过会开了赛,乘小舟可是瞧不清楚的。”
站得高,方才能看得远。
这道理谁都懂,但若生今儿个出来可不是为了看赛舟来的,比起体型硕大的画舫,自然是扁舟更好。
她便摇了摇头:“无妨,瞧不见,大不了上高台去看也是一样的。”
既是比赛,自然得有评判。
沿岸早就搭建了高高的架台,供人观看。
加上赛事本就是连家筹办的,以若生的身份,如果想上高台围看,毫无困难。
四太太林氏一想,这话倒没错,随即就将眉头一舒,笑着无谓道:“也罢,那就随你去吧。”转过身,五姑娘宛音就凑到了她身边,小声问:“三姐不上来?”
林氏微微一颔首:“她只怕是还未出门就想着要上高台去看的,哪里还愿意坐画舫?”
五姑娘闻言跺了跺脚,不悦地道:“她过会八成又要去缠着爹爹了!”
只要一想起上回她爹对她是又训又斥,对若生却和颜悦色、温声细语,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纵使她缠了又如何?”林氏重重点了下她的额头,“那终究是你爹,不是她的。”
五姑娘犹自不痛快,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一扭头去寻了自家兄弟说话。
林氏盯着她的背影,只觉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头疼起来,索性也懒得再叫住她,只准备往里头去。
随行的心腹牛嫂子撩起帘子,问:“太太,当真不管三姑娘了?”
林氏愈觉头痛,停下脚步转身远远看了一眼岸边,却惊觉岸边早已经没了若生的人影,不由一怔,脱口道:“三姑娘人呢?”
“方才就在岸边呢!”牛嫂子闻声亦急忙转头去看,一看竟真的无人,当即又朝簇拥在画舫周围的小舟看去,“太太,三姑娘已走了!”
四太太林氏正四下胡看,听到这话忙问:“在哪?”
牛嫂子伸指遥遥一点:“就在那!”
“这丫头的性子同她那爹简直如出一辙!”林氏这才终于瞧见了若生的去向,“今儿个可切莫给我闯祸才是。”
照理,画舫先行,小舟跟在附近才是,可若生眼下乘坐的那艘扁舟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嗖——”地飞出去了。
牛嫂子劝道:“太太放心,今儿个到处都是咱们家的人,三姑娘就是胡闹,也定然出不了什么大事。”
林氏甩了帘子朝里走,“大事出不了,小祸恐怕还是少不了。”
牛嫂子语塞,悄悄回头朝水面看了一眼。
那艘扁舟,只余船尾一点,转瞬也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