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这些残骸，地面上全是被撕碎的纸张、课本。

何遇还注意到墙上原本应该是挂着画的，现在只剩下了钉孔。

抬起头，何遇看到了教室的天花板四角都装上了摄像头，这些摄像头也被破坏了。

何遇拉开一张被掀翻在地的桌子，在桌肚里发现了一本被遗忘的、完好的书籍。

书籍的封面是一个是皮肤黝黑、眼窝深凹、嘴唇略厚的强壮男人，他身后的红色披风随风展开，还有万丈光芒在他的身后点缀。

何遇翻译出封面上的文字，类似于历史的意思。

她立刻翻开第一页——

潘多岛与世隔绝，飘落在遥远的海上，外界从未踏足过，更想不到这里还生活着人类。这里原住民还保留着几百年前的原始生活方式，茹毛饮血，无法抵御自然、疾病带给他们的灾难。只能愚昧地通过信仰邪神，获取救赎的力量。

即便如此，还是有源源不断地人死于当地的一种流传性疾病。

新历1492年，潘多岛上的这种病毒肆意爆发，死了将近一半的人，这让大家怀疑神是否存在，是否是那群掌握着话语权的巫师的谎言。

里姆就是第一生出怀疑的人。他的父母、兄弟姐妹们，全都在这次爆发式的病毒感染中死去，而他向唯一还活着的亲人求助时，却遭到了拒绝。

他的奶奶是一位接受巫术传承的女人，里姆曾天真地相信她能让自己的家人复活。

但是奶奶拒绝了他，甚至宁愿尝试复活别人。

被拒绝里姆偷偷跑进了奶奶的房间，在隐藏的角落里面，他发现了被巫师们藏起来的、属于真神的真正旨意。

在海的另外一头，有一个天堂般的国度，所有人在那里没有病痛、灾难、分离，罪恶在那里无处遁形，他们享受着科技文明带给他们的舒适、便捷与安全。

一天晚上，里姆驾着一块巨木制成的小船，离开了这座潘多岛，他发誓要找到天堂，并将返回，为族人带来福音。

这一年，里姆开始与世界融合。

十五年后，里姆乘着一艘巨大豪华的黑船，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土。同时带来的，是那年离开时承诺要带回来的福音。

钢筋水泥的房子让原住民们摆脱了风吹日晒，工厂的建立让原住民不必跟丛林里危险的野兽搏斗，也能靠自己的力气获得他们从未见识过的美味粮食，而医院的建立，更是让原住民欣喜若狂——

这注定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件，里姆带来的医生们，从根本上控制了岛上那些致人死亡的疾病，他们才是真正的神。

为了让原住民摆脱愚昧，彻底去原始化，还为他们建立起了学校，特意请来了老师。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能够获得免费的、也是义务的教育。

他们在学校里学习新的语音，这样未来才能更好地融入外面的天堂；他们学习基础技术操作知识，即使是七八岁的孩子，也能胜任工厂里的某些工作，给家庭带去粮食。

他们还学习了正确的历史，知道现在他们获得一切，是谁带给他们的。

是里姆，他是位伟大的民族英雄。

而明天，将会变得更好，没有疾病、拥有工作、摆脱贫苦。

每一个明天都是新的希望。

何遇合上手中的历史课本，将它放回了桌肚子里。

倒在地上的椅子下，露出一角镀金的框。

拉开椅子，下面压着残破的画框。

将上面压着的东西全部挪开，碎裂的画框整体出现在何遇眼前。

历史课本封面的男人，因着破碎的画框也变得四分五裂，画上被鲜红的颜料涂抹了一个又一个的大“X”。

人民似乎不崇拜这个英雄了。

————

“我们所有人都憎恨里姆！”名字叫做“树”的女人咬牙切齿说话，“恨不得生吃活剥了他。”

任谁听了，都能感受到她巨大的愤怒和厌恶。

月出却听出点不一样，她问，“你们也曾经爱过他？”

比单纯的恨更强烈的，是脱粉后的黑。

树抱着自己的女儿，哭了起来，“是的，他曾救过我女儿，救过很多人。”

“那不是拯救！那是恶魔先抛下的糖，他引诱我们去信任他们，我们背弃了一直追随的神。我们在被恶魔伤害时，我们的神才没有出现。”男人激动地说，“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神使来了，我们的神原谅了我们过去的愚昧和无知，她要救赎我们这些迷途的羔羊。”

树和孩子也激动起来，对着祝京迎又是一顿叩拜。

祝京迎连忙让他们起来，苦着一张猪面，“完了完了，今天被拜了这么多次，要折寿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宅男依旧没有理清思绪。

树断断续续说着过去的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至少五年前，他们真以为自己在接近天堂。

里姆从外面带回的新文明，爆炸式地填满了整个岛，原始的生活方式一下子被全部推翻。

所有人都在为这新降的晨光所欢呼，冬不冷、夏不热，没有疾病的困扰，新生婴儿的存活率也大大提升。

大家都积极奔赴河道两岸新造好的水泥房去，原本那是这座岛最危险的地方之一。巨蟒、野兽、毒蛇都会出没在水源地附近，现在它们都被赶跑了，老虎狮子野猴蟒蛇们，被装进巨大的铁笼里运到了别处。

唯一还坚守在深林的，只有那几个年事已高的老巫师。

其中就包括里姆的奶奶。

“她总是告诫我们，我们现在得到的一切不是神的馈赠，而是魔鬼放的烟雾弹。”树说，“可那个时候，谁也不愿意相信她。因为神并没有救活那些将要死去的孩子，但那些穿着白衣服的人可以。”

里姆的奶奶并没有强求大家都留下，只是不断地说，“神的馈赠不是直接给我们一切。”现在得到的东西，必将会付出更高的代价。

“再后来，岛上的植物越来越少，动物也不见了，以前经常看到的鸟儿，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山也变矮了、还出现了黄沙地。只有几个老巫师誓守的地方，还跟过去一样。”

虽然他们曾经的食物：那些野牛、野兔们，也慢慢地找不到踪迹，但他们已经不需要靠打猎获得食物，也没人再关心森林去了哪里。

想着从前，树露出怀念的笑容，又很快低沉下去。

“大家也都变了，原本我们的多么相亲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