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三十五章(2 / 2)

海棠花下 舒远 2009 字 2022-09-30

陈静懵逼的打了个哈欠,郑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个啥……你一个人慢慢写吧我就先睡了哈。”

周逸:“……”

等陈静睡去了她又发了会儿呆,然后把结局写完了。第二日又是按部就班的一天,早上醒来盼中午,午睡醒来盼下班。

事实上幼儿园给了她一种安定。

小朋友们也大都有趣,有的小女孩会抱着她说周老师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会问她老师你今天不开心吗?会折纸送她,会每天都雷打不动的说老师早上好老师再见。

那个傍晚下了班,和往常一样她去吃饭。

回来的时候被门房叔叫住说有她一个收件,周逸怀着疑惑过去拿。一个熟悉的纸箱子,掂起来也是熟悉的重量。

她抱着箱子坐在小操场,一点一点撕开胶带。

夕阳落在绿色的橡胶地上,头顶的风车转了起来,影子打在纸箱上。里面塞满了书,第一本是她遗落的那本佛经。

周逸拿着书有些颤抖起来。

有一整套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记得那一年他陪她去书店里逛,那时还没有完整的译本。译林出版社二〇一二年推出了新的精修版本,细比之下还是周克希译本读起来更自然一些,但周克希先生只翻译了一二五卷,后来徐和瑾先生重新翻译,无奈也只翻译了前四卷便一直生病卧床,那一年八月与世长辞,这个是后话。

这个箱子里买了市场上所有的版本。

她曾经问他:“你说哪个译本比较好?”

当时是个深秋的夜晚,他刚和室友玩回来,大抵是喝过酒笑起来轻浮浪荡的样子,说话倒是一本正经:“译本再好都是别人嚼过的。”

周逸说我哪有时间读英文啊。

“就译林出版的那套吧。”他说,“这个很有可能是按照国外的语言逻辑翻译的没那么地道,但也一定程度上暴露了原作者的写作意图。”

“可是那样看着不会难受吗?”

“我比较注重逻辑思维。”他想了想说,“那还是不看这套了,你喜欢细节对遣词造句比较敏感,读好的译本受益可能更大。”

周逸夸张的“哇”了一声:“何东生你懂得真多。”

“那也是您栽培的好。”他趁着酒意说话都飘起来了,“要不这周我过来?”

那时候周克希的翻译还没有完整的译本,他说等有了我给你买回来。后来出版社一直没有动静,他们也分手了。

操场上卷起了一阵风,周逸的头发被吹起来。

她看着这一箱子的书,眼睛酸涩的疼。她把书慢慢的抱回宿舍,陈静问她怎么买这么多书,她点头木讷的“啊”了一声。

这个事儿好像就这么翻过去了。

她照样每天正常上班,下了班写教案做教具,忙里偷闲写小说。有一天一个杂志社的编辑找过来,想和她聊聊网上连载的那本书。

周逸已经习惯这些编辑问完就走人的路数,直接开门见山道:“这个故事特别慢热,你确定吗?”

对方说她很喜欢,想试试能否过审。

周逸当时也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想着那就试一试吧。于是她开始熬夜改稿,一个开头改了十几二十遍。

有时候宿舍太闷,她就拿去快餐店改。

那天在德克士写完已经是夜里九点半,幼儿园十点关大门周逸匆匆收拾好电脑便往回走。巷子的路灯已经失修已久,大半夜的四下无人猫叫一声都让人哆嗦。

周逸像是胆大惯了,慢悠悠的拎着包散步一样。

月光稀稀拉拉照下来,路面渗着阴冷的光。她隔着那光和那树,看见何东生靠在车上低头在抽烟,火星被他吸的很亮。

周逸堪堪停下脚步,他偏头看了过来。

好像几夜都没睡一样眼角透着疲惫,他总是这个样子。她看见他轻轻笑了笑,低声说我刚出差回来周逸。

她看着他,就是一句都不吭。

“那些书都喜欢吗。”他自顾自道,“不够我再买。”

她的眼睛很干净,干净的有点冷。

“真的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吗周逸。”他的语气听起来怪可怜,低低的,有些倦意和嘶哑低喃,“这么狠啊。”

不见她开口,何东生轻笑了一下。

他低头静静的吸了一口烟,神色看起来真的累极了。他的灰色衬衫从西装裤里掏了出来,领口随便散开几颗纽扣,一副慵懒的消沉。

周逸听见自己问他:“你送我书做什么?”

这是再见她第一次和他说话,声音有些生疏和干涩。何东生沉吟了一会儿,笑着偏头道你不是喜欢那套吗。

“我喜欢我自己会买。”

周逸觉得她说这话有些过分了,甚至对他冷漠的有点自私。她骨子里那点矫情不许她低头,低头就输了。

晚风将他的衬衫衣角吹了起来。

何东生默默地吸了口烟,轻声道现在真是长成大姑娘了,说着笑了一声,将烟扔在地上踩灭。

周逸咬着牙别开眼不看他。

“我以为这两年你应该会过的很好。”何东生声音很低,“没我这边的压力理想早该实现了。”

周逸慢慢揪紧衣服,鼻子该死的酸。

他就那样看着她,目光很深很沉。周逸慢慢松开揪着衣服的手,让自己的脸转向他,然后轻轻移开视线,抬脚向幼儿园门口走去。

听见他在身后问:“还在生我气吗周逸?”

后记:

周逸给何东生写的那本书出版时遭遇了很多波折,后来她和我说起倒挺心平气和,这让我想起曾经看到的一封退稿信。

“你写了一部值得认真看待的小说作品,问题是:这时候还有谁会出版‘认真的’小说作品?——悲哀的是,从以前到现在,这问题一直存在。”

我和她聊这个事,她同样感慨。

“何东生知道这本书为他而写是什么样子?”我更好奇这个。

周逸墨迹了一会儿,只是笑笑道可能更爱我了吧。言外之意我听得出来,这年头还有谁会为做个爱脸红。

“书名定了吗?”

“定了。”她说,“《海棠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