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诚拿来工具给林重,几分钟后,林重试了试电话,递给她说了句‘打吧’,却又想起什么来,问道:“诶?你在苏联时应该学过修电话吧?”
柳若诚恶作剧地一笑,并不回答,心里却为这小小恶作剧所拖延来的、能够和林重继续独处的三五分钟感到甜蜜。然后她左手拿起话筒,右手放在拨号转盘上,盯着林重缓缓道:“你不要以为我是为了他。我只要做好我共产国际的工作就是在抗日,所以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伟大。我打这个电话完全是为了你,我说过,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林重沉默不语,把手搭在柳若诚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说道:“你这样跟他说……”
“你不就是想看他的鞋底和密码母本吗?我也是个间谍,不用你来教我。”柳若诚红着眼圈,打开包找出电话本翻了翻自言自语,“他电话呢?我都不记得记在哪儿了……”
翻到陆远南的电话,柳若诚把电话拨了过去。陆远南刚躺下一会儿,电话响起,他接起来道:“我是陆远南。什么?找到了?黑色的包?那不是我的,等等,里面装着什么?一个崭新的文胸?那这可能是谁买给他媳妇的,再说我陆远南这么正派,能干那么猥琐的事吗?这不是我的包,早给你们说过了,我包里有枪和一本……”
陆远南挂了电话,刚想躺下,电话又来了。
“又怎么了?”陆远南挠了挠头,抓起电话没好气地说道,一听是柳若诚的声音,马上坐起来瞪大眼睛,换了个语气温柔地说道,“若诚,不,柳小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天太热,我睡不着。我反思了一下,今天我对你的态度可能不够好,你别误会。”柳若诚吞吞吐吐地说道。
“看你说的,我怎么能误会。”
“你刚才睡着了吗?”
“别提了,我的公文包丢了,怎么可能睡着?”
“丢了?怎么丢的?”柳若诚问道,转头看着林重。
“我一见到你就把包忘在副驾驶座上了,应该是咱们在喝咖啡的时候被人偷了,你走了之后我发现车门被撬了……后来我就报案了,现在黑白道上的兄弟都在帮我找呢!”
“包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就有我的配枪和——和一本书。”
“什么书这么重要,值得你这样去找?”柳若诚想想说道,“我家里有不少书,如果也有你的那本,我可以送给你。”
陆远南迟疑片刻说道:“书倒不重要,关键是我的配枪,要是被坏人拿去就完了。”
“这小偷真厉害。”柳若诚说道,“对了,我想约你吃顿便饭,表示一下我的歉意。”
陆远南心花怒放,控制住情绪说道:“那好,咱们去吃西餐吧?我请。”
“其实我一直想吃日本料理来着,你喜欢吗……”
“只要你喜欢,我就喜欢!到时候见!”陆远南挂掉电话,觉得睡意全消,翘起二郎腿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拿在手上得意地晃了晃。
柳若诚放下电话看着林重说道:“他没说是什么书,好像在刻意回避什么。我怕他怀疑,所以只能问到这一步了。”
“那就算真是密码母本,放在一个不相干的人手里也只是普通的一本书而已,他也没道理向你隐瞒啊?”林重嘟囔着。
“那就说明他很谨慎呗!而且他也没说他去哪儿报的案。”
“这倒不是问题。他丢了配枪,必须得报案。这么紧急的事,他应该是在你们喝咖啡的那片警署报的案。”林重又赞许道,“已经很不错了,你很专业。如果这是一门间谍科目考试,满分是一百分的话,你可以得四十分。”
“你损我呢?四十分连及格都不够,那还有六十分哪儿去了?”
“六十分是难度分,是因为陆远南喜欢你才对你这么放松警惕。陷入爱情中的人,不管男女,都容易变成低智商。陆远南智商变低,难度就变小了,所以我只给你四十分。”
柳若诚清清嗓子,摸着脖子颇为自嘲地说道:“我说我怎么一跟你在一起就觉得自己傻乎乎的……”
“我还得去警署一趟,得走了,再不回去童娜估计得发疯了。”林重避开柳若诚的话题,驾车往警署驶去。
“我们警察部一致认为陆远南的脸皮很厚,后来我听说,不止我们警察部这么认为,他的脸皮的厚度是全关东州公认的……而他丢了配枪一事我们也有所耳闻……我们谁都不知道这个行事高调、张扬又不乏精明的年轻人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当然,我们也不想知道……我们是从那个发报员开始确定关东州已经被国民党渗透了……”(选自廖静深的《关于林重等人反满抗日纵火特大间谍案的报告》第十三章)
警署值班的警察正在打盹儿,林重上前敲了敲桌子,警察醒来问道:“林科长?这大半夜的您怎么来了?”
林重递过去一根烟说道:“刚办完事,路过你这,来蹭杯水。”
看警察点起烟,林重就坐下,装作随口问道:“最近有没有接到什么大案?”
“没有,这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接了大案,要么交到你们特调科去,要么被宪兵司令部的人要走了。我们哪有办大案的能耐?”警察笑道,给林重倒了杯水,刚刚坐下,又回忆道:“您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听昨天值班的人说,宪兵司令部特勤课的陆课长来报案,说是有人把他的公文包给偷走了,里面有他的配枪。”
“枪丢了?那包里还有什么?找到了吗?”
“哪有这么快呢!我们有些人平时跟陆课长关系不错,现在都在帮忙找呢!但是我估计这够戗。”警察说着指了指桌上那份报案记录,“这是陆课长的报案记录。”
林重上前扫了一眼,那上面并没有登记那本书,于是问道:“为什么你觉得这案子很玄?”
“因为我估计那小偷也不知道里面有枪,这要命的事儿谁会张扬?”
林重从警察署出来,又去找去年发展的线人胡可为。
林重对着胡可为的房门一顿敲,胡可为的妹妹对他说道:“哥,快跑,大半夜的可能是警察。”
胡可为条件反射,摸黑起身穿了个短裤就打开后窗跳了出去,还没站稳,早已绕到他家后窗的林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呀妈呀!林哥你咋跟鬼似的?吓死我了。”胡可为回头见是林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
“你不该这么慌,你家只有我知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林重笑笑说道。
“那我也心虚,前几天顺了一个日本人的商社,不知他报没报案。”
“那你以后还是别做小偷了,我可以帮你找份工作。”
“我干这行挺顺手,除了有些担惊受怕,别的没啥。”胡可为说道,“林哥这么晚来找我有事?”
林重看看四周,低声说道:“你天亮之后帮我去黑市里打听一下,就说你想买把柯尔特,看看有没有人出手一把枪号为1936X309的柯尔特。然后不要买枪,只跟着那卖枪的人,弄清楚他去了哪里。”
林重做完这一切,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门口已是凌晨,去开房门,却发现从里面反锁上了。
“娜!小娜!娜娜,童娜……”林重撑着脖子朝楼上窗户喊了几句。童娜从窗户上探头看了看,却把窗户一关,任林重喊破了嗓子也再不搭理。
林重很无奈,本想再解释几句,困意袭了上来。他从车里拿出一个座垫放在门边台阶上,坐在上面睡着了。
半天过去,童娜打开房门,只见林重靠在门边睡得正香。童娜撇了撇嘴,用脚踢了踢他,说道:“起来,跟我进门。”
林重醒来,揉着眼睛看了看表说道:“这都六点多了,我得去上班了。”
“你先进来给我解释清楚。”童娜板着脸走进屋说道。
“解释什么?我去找柳若诚确实有事,以后我不这么晚回来还不行吗?”林重走向卫生间说道,“我去洗把脸。”
“你洗什么洗?你还要脸?大晚上的你们孤男寡女在人家卧室能谈什么事?”童娜怒道。
“你怎么说话那么难听?我真是跟柳若诚在算账……”林重仓促洗完脸就出来说道。
“我说话难听?你简直可笑!你有家有口的一个大男人还成天跟以前的女友见面,你也好意思说我说得难听?”童娜叉着腰骂道。
“我现在得去上班,你先消消气,等我下班回来再给你解释,行吗?”林重压着心里的火气说道。
“你还回来?你别回来了,愿意去哪儿住就去哪儿住!老娘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日子挺好!”
林重见童娜话已至此,心里的火一下就窜了上来,他出去后把房门重重地一关。童娜见状,眼泪一下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