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的车送去修理厂了,这天他提早下班,见翟勋的车远远地开过来,于是故意朝反方向而走,但还是被翟勋发现了。翟勋连着按了好几下喇叭,又吼了一嗓子,林重这才转过头。
“去哪儿?我送你,上车!”翟勋说道。
“不用了,我坐有轨电车去接孩子。”
“咋的了这是?”翟勋说道,“我发现你最近好像总躲着我。”
“没有啊!我是不想耽误你的事儿,又不顺路。”
林重无奈,只能坐进车里。气氛有些尴尬,他揉着眼睛解释道:“你别瞎寻思,我最近睡眠很不好,每天晚上睡不着,还总做噩梦,白天直犯困。”
“咋整的?是不是杀的人太多了?”翟勋问道。
林重冷笑一声,看着窗外,不作回答。他朝后座瞥了一眼,看那上面放着一挺汤普森冲锋枪,刚想问,翟勋就笑道:“这‘芝加哥打字机’咋样?刚发的,梅津长官确实是从战场上下来的,给关东州搞来不少硬货。其实我感觉你有些太清高,太理想化。修桥铺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子孙全。为了生存,这年头不就得这样吗?”
翟勋说着,往后视镜上瞟了一眼,突然一脚刹车,林重差点撞在窗户上。
“怎么了?”
“你带枪没?”翟勋拎起冲锋枪说道,“把枪拿出来,我去后面那辆车上看看,你帮我看着点儿。”
这是一条单行道的小街,翟勋的车正好停在路中间。后面那辆车刚想打喇叭,就被提枪而来的翟勋吓懵了。
“下车!把手举起来!”翟勋朝车里看了看,举枪喝道,“你驾照和证件呢?”
那开车的是个穿着时髦的女人,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了,哆哆嗦嗦地说不出一句话,任凭翟勋对她搜身,然后在她车里翻着。
林重走过来靠在发动机盖上,刚想说什么,翟勋就把她的坤包扔过来说道:“妈的,这车跟踪我不是一天两天了,帮我翻一翻。”
林重笑着翻开包看了看那些证件,说道:“什么也没有,你弄错了,一个女司机而已。”
翟勋见确实什么也没找到,狠狠地把车门一关,指着女人骂道:“以后注意点儿,换成别人,早一枪崩死你了!”
那女的缓过劲儿来,刚想还嘴,林重劝道:“诶!算了,我们是警察。”
“警察咋了?我对象还是警察大队长呢!”那女人说道。
“哟呵?哪里的大队长?”翟勋点了支烟,跟林重对视一眼,笑道。
“水上警察厅缉私课行动大队,李健,李大队长!”
翟勋把女人的证件抢过来,不屑道:“那就让李大队长亲自来取你的证件吧!你就说这些证件被翟勋没收了!”
回到车里,翟勋说道:“听见没?周勇那小子的缉私股都升级成缉私课了,还有个什么行动大队。这缉私股的家属就是有钱啊!开名车,戴金表,说话都那么嚣张!”
“我觉着你最近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林重问道,“至于吗?她只是一个女司机而已。”
“我草木皆兵?你又没看见每天跟着我的那些可疑的人,你凭啥说我草木皆兵?”
林重不再说话了,他知道翟勋说得没错,在他们刚从警察部出来的时候,确实有一辆车远远地跟着他们,而当他们快接近那条单行道的小街的时候,那辆车果断放弃了跟踪,从另一条路上拐过来的那个女司机,却稀里糊涂地成了替罪羊。
林重接上童童之后,抱着他,一路警惕地回到了家。
这时候,陆远南正坐在他的“苏格拉底”咖啡馆的办公室里,对刚被他策反不久的苏联领事馆的司机尤里说道:“尤里先生,你既然答应为我工作,可目前从你的表现看来,你一点儿诚意也没有啊!难道我之前给你的那些钞票不够花吗?”
尤里皱了皱他那大鹰钩鼻子两侧的肌肉,用深蓝色的眸子看着陆远南,狡黠地笑道:“最近日元贬值的厉害,我家中还有几个孩子,我老婆也没有工作,所以我觉得确实有些不够花。”
陆远南耐住性子,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根金条扔给他,说道:“这下呢?”
尤里掂量着金条,眼里放出贪婪的光,说道:“这下我可以为你做些事儿了。”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陆远南说道。
正说到这里,忽然电话响起,是咖啡馆的大堂经理给陆远南打来的,说是有人找。陆远南刚刚把尤里从后门送出去,,武田光就来了。他介绍完自己,开门见山地说道:“陆课长,我听说你们特勤课一直在监视苏联领事馆和苏联通商代表部,有个叫柳若诚的女人还被你们跟踪过?”
陆远南殷勤地给武田光倒了一杯威士忌,却被他不屑地推开了。陆远南笑着问道:“您是听谁说的?”
“你们宪兵队的竹次郎队长,我跟他是多年的好友了。”武田光傲慢地答道。
“是有这么回事。”
“我现在被调到关东军参谋本部特高课任课长,调查诺门罕战役的情报泄露一事,当时有个作战室的少佐说,他带着机密文件去亚细亚饭店吃饭,文件可能是那时候被泄露的,而据关东军一个大佐的回忆,当时林重和柳若诚也在场。”
“哦?这不属于我的调查范围,这我就不清楚了。”陆远南疑惑道。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们特勤课配合我,咱们一起调查这俩人。”武田光说道。
“好说,好说。”陆远南又递上一支烟。
武田光推开他的烟,起身盯着他说道:“不知你听清了没有?我命令你们特勤课全力配合我的调查!”
陆远南憋着劲答应道:“是!”
由于童娜一直想要搬家,林重这天推掉了翟勋的饭局,抽出时间,和她一连看了几套房子,都不怎么满意。晚上回家,童娜一直在抱怨,要么嫌价钱太高,要么嫌地脚不好。刚打开家门,林重就听见电话在响。他接起电话,只听那边常龙说道:“副科长,廖科长和我们翟队长遇刺了……”
林重放下电话就出门,临走还不忘嘱咐童娜把门锁好。一路上他设想着各种后果,等到了现场,周围已经全是警察了。
这是一个饭店的门口,那些车灯把四周照的明晃晃的。饭店对面的一辆车旁,躺着两具尸体,鲜血和脑浆流了一地,那车胎已经爆了,二十米开外还有两具尸体,警察正在进行现场勘查。穿进影影绰绰的人群,林重找到常龙,听他说翟勋和廖静深就在饭馆里,于是跑了进去,却正好和叼着烟、拎着冲锋枪往外走的翟勋撞了个正着。
“你没事儿啊?”林重惊诧道。
“我能有啥事儿?”翟勋用枪指着外面几具尸体,不屑道,“这三个货,在车里埋伏着想要刺杀我和廖科长,被我一个人解决了,但是水上警察厅的李健李大队长倒是死了。”
“廖科长呢?”
翟勋朝里面努了努嘴,林重走进大堂,见廖静深惊魂未定地坐在桌旁,神谷川和一群人正围在他跟前。
“科长,没事儿吧?”林重问道。
“没大事儿,就是我这左肋被擦掉点儿肉。”廖静深掀开西装说道。
那西装和衬衫左面隐约可见一个弹洞,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廖静深喝了杯水,说道:“那水上警察厅的李健请我们吃饭,估计这三个家伙以为我们都喝酒了,所以准备一网打尽。结果呢?给我来了两枪,一枪打在李健脑袋上了,另一枪从我腋下穿过,就现在这样了。得亏翟勋及时用冲锋枪压制他们,假如再让他们给我来一枪,往我左胸移五厘米,你嫂子这会儿就应该给我来收尸了。”
翟勋这时进来笑道:“这帮孙子以为我喝大了,他们没想到我这段时间就连睡觉都抱着这‘芝加哥打字机’,我才没那么大意呢!”
神谷川把林重叫道一边说道:“林副科长,你和翟勋马上给这三具尸体拍照,然后给关押的那些共产党辨认,还要对他们的车牌以及证件展开调查,我亲自送廖科长去医院!”
去往医院的路上,廖静深朝神谷川问道:“神谷先生——”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神谷川说道,“第一,这件事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共产党干的,就算是,以乐宝山目前的职位,也不可能知道他们的刺杀计划。第二,乐宝山是我们的长线,他上次提供了端掉地下印刷厂的线索,假如这次再让他继续提供,他就很危险了。”
林重按照神谷川说的,拿着刺客的照片给牢里的那些共产党辨认,所幸的是,没人认识。
林重悬着的心算是暂时落了下来,他前思后想,憋了一肚子气去找卢默成。见面就说道:“老卢你怎么搞的?我让你再等一等,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你看看这刚愎自用的代价,看见了吗?三个同志就这么白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