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凤留了流风的午膳,络栖牵了流风出门,似是要去显摆他昨日在屋子各处找到的“好东西”。
他们走后,两夫妻坐在开了大窗和天顶的耳房,左右树木环绕,微风吹得轻轻,顾凤窝在络晷的怀里闭眼假寐,直到夕峭进了门来,她才略睁了睁眼,其后又闭上了。
夕峭挑了窗边的椅子坐下,抬头看着天顶好一会,低下头看向了络晷,道:“他是我们要找的人。”
络晷嘴边有了丝淡笑,他淡道:“运气不错。”
得来没费几日功夫。
夕峭却没同意,他摇头:“他运道是有,但太弱,也太善,有去无还,你莫要忘了,南之境林子里的凶禽猛兽不会因他是个善者就会手下有情。”
“善者……”络晷嘴里含着这两字念了一次。
是善,不善此能他未道两句,那小道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还得找一个人。”络晷淡道。
“是还得找一个人,但不是木狼……”夕峭又抬头看向了天顶,“我为他算过了,木狼今年往南,是吞噬之命,更是有去无回呐。”
如果说那小道是木之命,他的本神就是木命,木狼不过只是微具天赋朝木命靠拢的修行者,两人现在力道相校,木狼甚至还要高出一筹,但在木境当中的天择当中,小道人是被选择活下来的,而木狼是被遗弃者。
天道素来只衷爱被他选择,认定的人。
“找找,他有没有命定之人?”
“他是天道修行者,没有特定的命定之人。”夕峭淡道,“如我。”
络晷看向他。
“我不行,”夕峭未低头就知他意,“我需留下。”
“有我。”络晷敲了下椅臂。
“我也为八斤算了一次,”夕峭垂下了首,直视络晷,“算罢,想了一夜才想清楚他的变化从何而来,武兄,你自你族那一战,你一直都是逢凶化吉,以垂死之态到如今坐拥天运化来的大半宝山……”
顾凤在络晷的怀里睁开了眼,眼如冷刀,冷酷地看向了一直说话的夕峭。
“人有阴阳之分,事也有好坏之态,没有人能一直只占天道的好,而不承天道之责……”夕峭接着淡淡道,“你的坏运,都由你子承袭了,你之前运算的,我算的,中间差了一个变量——你。”
夕峭直直看着络晷。
自他第二句话说到中间,络晷就怔住了,这时他低下头,看到了他家凤姑冰冷无情脸孔上,流下了一串泪水。
他举手抚过擦掉,把她揽在了怀里,闭眼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早该知道的。
他本是早亡之命,武络族本无他的容身之地,他父亲早算出来了,所以对他生母无所忌惮,对他这嫡长子更是放之任之,甚至杀之,他逃过一劫又一劫,他还真当自己是神子了……
没有孩子,他就是没亡在北龙镇,也死在了天境里,他为着他们母子俩冲出来了,他逃过了劫难,但这些都被天道如数让他儿承袭了。
父债子偿。
“我去行不行?”这时,顾凤抬起了头来,看向夕峭。
夕峭看着她的泪眼,轻摇了下头,“凤姑,你夫的命,是你逆天得来的,你的儿子,是你如今在强求为他赎命,于天道,于世间,你就是那有碍之物,你如今的气运是大风吹来,于常人只是吹乱了发,于你,会吹断你的脖子,武兄改你容貌,护你左右,不过变根不变本,你帮不了人。”
络晷这时皱起了眉,夕峭却是朝他摇头,“时候不早了。”
没有时间由他去欺瞒和保护。
“那你算出,有谁可行?”顾凤已经从络晷的怀里坐了起来,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睛已没有丝毫泪意,只是黑得看不见底。
“还差两步,不过,在这京中。”外面,传来了络栖咯咯大笑的笑声,他是个快活的孩子,夕峭朝他笑的方向看去,嘴边也泛起了点淡笑,“你们该出去走走了,不去,怎能知道谁在那候着。”
他起身走了,留下顾凤转头看向络晷,顾山的凤姑不再像以往那般问她阿郎哥那是什么意思,而是道:“他的意思是人只有我们去找,才能找到?”
络晷抬头,对上了她黑亮的眼,伸手拦了她眼里的光,嗯了一声,道:“我去。”
“你先在家等我。”他又道。
他怀里的人停止了挣扎,络晷又抱紧了她,斜躺在椅中,抬头看向了天顶。
人与天斗,向来只会粉身碎骨;哪怕是神,要是违了天道,也是魂尽魄散;仙长其实说错了,他没有只占天道的便宜,不承天道之责,他怕妻死子亡,恐惧早在他初初知晓的时候就刻在了他的神魂里,天天如影随形。
“好,你先去,”他怀里的人很快恢复了冷静,坐了起来,看着他的眼道:“不行我再去。”
顾凤坐直身,接着道:“我从来不做后悔的事情,就是害怕的事情,要是必须去做,我也会去做,事情做过了就是做了,如果这里面有报应,也是我应得的,我不会后悔,你也不要。”
如果她死了,那就是她应得的下场,她不会因此有后悔,他也无需为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