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主院里,王氏跪在谢氏面前请罪,一字一句的将今日在青雀居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府里一下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先是主院打了青雀居的一等丫鬟,紧接着青雀居里又打了五个,全都是二十大板,能挺下来的都算是命大的。
“没想到大小姐平日里看着娇弱,其实倒是个狠心肠,太太是没瞧见她让奴婢下令打人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当真是咱们从前小瞧了她,如今她一下子将咱们的五个人全都给处置了,这也太不给您面子了,我说让我回来请示太太,可大小姐偏不许。”
王氏是谢氏的陪房,又夹带着一层远亲的关系,素日受谢氏重用,说的话在谢氏面前自然有些分量,当即谢氏就拍案而起:
“这个混账东西!枉我平日对她那样好,她如今倒是翅膀硬了,敢和我对着干了。”看了一眼跪地不起的王氏,谢氏摆了摆手,说道:“起来吧,跪着有什么用。”
王氏夹着尾巴小声说了一句‘是’,然后就站了起来,亦步亦趋跟在谢氏身后,听从吩咐。可谢氏一直踱步,似乎有些忧虑,王氏试探的说道:
“大小姐从前不显山不露水,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手笔,咱们该如何应对?今儿这事儿,奴婢觉得其实就是大小姐设下的一个圈套。”
谢氏似乎也有所察觉,听王氏这么一说,便转过了身子,示意道:“说下去。”
“是。”王氏稍微整理了一番思绪后,就接着说道:
“红渠这丫头估计是现了形,让大小姐怀疑上了,大小姐这才想法子让红渠在侯爷面前露了脸,大小姐从前也给太太送过吃食,可哪一回像上次那般用心,奴婢怀疑她来找夫人道歉的目的根本就是要等侯爷回来,为的就是让红渠露脸,让咱们恨上红渠,等到咱们受不了收拾红渠的时候,大小姐再趁势发难,想一并解决了咱们的人。这一招若真如奴婢猜测的一般,那大小姐的心机可就太深沉了。”
谢氏心里想的也差不多就是这样,王氏把她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沉吟片刻后,说道:
“她哪里是心计深沉,简直就是阴险了。如今事情闹得这样大,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总不能因为这些,就让我把这些年平稳治家的功绩一笔抹杀了吧?”
谢氏的话和眼神让王氏吓得缩了缩头,今日之事确实是因为她撞到了刀尖上,成了众矢之的,若是让太太从此恨上她的话,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了。为今之计,就只有尽力稳住太太,然后尽快扳回一局,重夺太太的信任。
王氏想了想之后,对谢氏说道:“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切不可自乱阵脚,府里一下子重罚了这么多人,侯爷回来一定会找太太问话,到时候……”
王氏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个谏言该不该说,谢氏现在也是没头苍蝇,这些年虽说暗地里处置了几个不知好歹的,可说到底大多数时候都是用身份压人,她是长宁候夫人,对府里之人有生杀大权,真有几个硬骨头,拖到外头解决了便是,可如今和她杠上的是长宁候府的大小姐,若真论起身份来,嫡长女的身份也是高于继室的,不过前些年这个嫡长女对她的话千依百顺,从未有过忤逆,她才得以顺风顺水这么些年,可现在言昭华突然一夜醒悟过来,居然一门心思和她对着干了,而且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手笔,倒真打了谢氏一个措手不及。
将王氏有了主意,谢氏迫不及待的问道:
“到时候什么,有主意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王氏急于立功,赶忙说道:
“到时候太太尽管将事实说出来,横竖今儿被打的都是青雀居的人,红渠在主院挨打,那是有缘由的,犯了错太太罚她是应该的,可青雀居的那几个人的罪状,奴婢都看了,不过就是一些擅离职守的小事,大小姐既然想把事情闹大,那咱们也不替她背黑锅,反正今日受刑的全都是青雀居的人,纵然侯爷怪罪,也只能怪大小姐,太太最多担一个督管不利的错,可担一个这样的小错,就能离间了侯爷和大小姐,太太觉得这买卖合算吗?”
谢氏将往事的话放在脑中想了想,虽然对督管不利这个名头有些不满,可事到如今,似乎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言昭华想用这种方法让她吃一个哑巴亏,还真以为她是纸糊的,被打断了牙,还要她和着血往肚子里咽吗?没门儿!
谢氏对言昭华本来就是越来越讨厌,这丫头的长相和她那个死了的娘亲一模一样,看了就叫她心烦,小时候在定国公府中,谢薇是定国公府嫡长女,国公夫人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那么高高在上,永远都比府中其他女孩儿高出一等,谢岚那时候不过是一介庶女,模样和才气都不出挑,谢薇就连目光都很少落在她这个不起眼的庶妹身上,就是从小时候开始,谢岚对谢薇萌生出嫉妒的恨意,后来大家长大了,谢薇一下子就找到了好姻缘,长宁候言修模样俊美,位高权重,言家简在帝心,更妙的是府里没有老侯爷,老夫人,只要嫁进来就是当家主母,像这样的好姻缘,自然是要先供谢薇选择的,当时她就偷偷的诅咒过谢薇,没想到,老天爷还真开眼了,没两年的功夫,谢薇居然就难产死了,她的姨娘替她从中运作,居然让她美梦成真,顶替了谢薇的位置,成了长宁候府的继室夫人。
十年了,她为了坐稳这个位置,为了拉拢长宁候的心,付出了多少常人所不知道的艰辛,原想着再控制言昭华两年,等她一切都完全掌控好之后,等言昭华到了十四五岁,就以嫡母的身份,替她找户人家嫁了,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就因为这一回子的事情,把她全盘计划都给打乱了。
侯爷一直以为她和言昭华是母慈子孝,可今日的事情闹出来,这粉饰太平的表象就要给揭开了,谢氏是真的不知道长宁候会是什么反应,虽说夫妻十年,可是她始终觉得侯爷对她并没有很上心,出事后,她真不敢保证,侯爷到底会偏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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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院子里的事情处理好之后,青竹就回了房,看见言昭华仍旧在淡定自若的看书,青竹掀开珠帘走进去,言昭华就抬头看了看她,问道:
“都处理好了?”
青竹点头,说道:“是,都送到下人房去了。小姐……咱们这一回是不是惹大祸了?”
今天一天,青竹的整颗心就没有安定过,她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大场面,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最终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青雀居中向来平和,可是今日,院中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就像是鬼怪故事里的修罗场一般,五个人的哀嚎声到现在似乎还回荡在心间,久久不能平复。
言昭华放下书,耸了耸肩膀,说道:“惹就惹吧,迟早要惹的。”
青竹脸上现出了担忧,言昭华呼出一口气,说道:“并且,这回的事情……还没完呢。”青竹不懂言昭华这话的意思,问道:“小姐的意思是?”
言昭华从书案后头走出,站到一株兰草前,拿起一旁的小铲子,将花盆里多余的一根野草给挑了出来,说道:“府里这么大动静,侯爷总要惊动的。”
听到‘侯爷’两个字,青竹的肩头明显又缩了缩,害怕不言而喻。
回过头,对青竹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看的青竹心中一阵心惊,下意识摇头,只听言昭华又接着说道:“你猜……侯爷会向着谁?”
言昭华的问题青竹自然是回答不上来确切的答案,犹豫着说道:
“自然……是帮小姐的了。毕竟是亲父女,血浓于水……”
言昭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就就回过头去,继续将花盆里的小草除掉,将手里的青草捏在指腹之间,搓、揉出青色的汁液,染绿了手指,冰潭一般的目光盯着那绿色失神。
侯爷向着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言昭华是从来没有奢望过,言修会站在她这一边的,她太了解这个父亲了,从始至终,他的心里最爱的只有他自己,女人和儿女不过就是他人生锦上添花的东西,可有可无,上一世她被谢氏那样整治,言昭华不相信言修会一点都不知道,可是他从来没有出手帮过她一把,一次都没有!当谢家门庭没落之后,他也没有和谢家有过什么来往,更别说是帮助了,对于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言昭华怎么可能还会对他有任何期望呢。
她重活一世,可不是为了委曲求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