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学御书房(1 / 1)

虽说还有三个月,才是周瑛可以正式入学的时候,但徐贵妃手掌宫权,像这种小事都不用特意去向皇帝请示,稍一抬眉毛,下头就有人给周瑛办了插班手续,安排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分着内书房和外书房,顾名思义,公主进学是在内书房,皇子进学在外书房。

在内书房上学的,包括周瑛在内,一共有四位公主。

为首的是二公主周珂,皇后嫡出,样貌在美人辈出的宫中稍显不足,只能算中人之姿,但好在端庄大气,地位尊崇,自有一股雍容气度,让人不敢小觑。

现下周珂正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看到周瑛也不惊讶,只端庄一笑,就低头临帖去了。

行二的是三公主周瑶,生母是潜邸旧人宁嫔,空有位份,早已无宠。周瑶瞧着像个不食烟火的飞仙,内里却是个最不肯饶人的,这满宫里除了皇帝,还真没有她不敢得罪的人。

周瑶坐在第二排靠窗,漫不经心瞟了周瑛一眼,就转头望向窗外出神去了。

行三的五公主周玫是个熟人,她的生母魏嫔是和妃的亲妹妹,这两姐妹感情一般,但周玫倒是颇得和妃青眼,常来秀玉宫玩,因此跟周瑛也不算陌生。

但这位五公主总跟周瑛过不去,瞧这眼刀子飞的,恨不得把她全身都扎成窟窿眼了。

程夫子就在上首坐着,周瑛当然不能跟她对上,于是朝周玫甜甜一笑,随手找座坐下。

程夫子是个白胡子老头,眼角下垂,眼皮耷拉下来,鼻子两边是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总是绷着一张脸,看起来一点都不好亲近。程夫子看到周玫和新来的七公主打眼仗,倒是没发作,只抬手敲了敲书案,沉声道:“把昨天写的大字都拿出来。”

这声令一下,别个还尤可,只周玫顿时苦了脸。

二公主周珂年岁最长,求学态度也最好,一手卫公楷已经有模有样。程夫子拿起周珂写的大字,伸手一摸厚度,就知道这位又悄悄给自己加了量,他心中叹气,却缓和了语气,“二公主用心了,不过练字本是一桩修身养性的雅事,公主年岁尚小,着实不用辛苦至此。”

周珂端端正正行了个礼,领训道:“学生记下了。”

这位二公主虽然尊师重道,但内里却最是个死倔的。程夫子一看周珂这模样,就知道她定然没听进心去,只得心中摇头一叹,由她去了。

程夫子踱到三公主周瑶跟前,拿起她的大字一看,不由赞了声好。

周瑶是程夫子教的学生里最有灵气的一个。不管是作诗联对,还是策论杂文,这一位只要入得门径,那绝对无人能出其右。

瞧瞧二公主周珂被逼成那样,就知道三公主周瑶这一身才华给周围人多大压力了。

不过学生太聪明了,夫子也不好当。三公主周瑶虽不恃才傲物,课上却不太认真,偏她被叫起来时还能对答如流,让程夫子夸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随她去了。

如今这大字也一样。

从笔势就能看出执笔人的漫不经心,偏偏满纸灵气像能溢出来一样。虽然三公主周瑶这个学生也是个不听话的,但程夫子一腔惜才之心,谆谆劝道:“三公主这字已经初见风骨,假以时日,必能自成一派,还望你勤加练习,不要蹉跎了天分。”

周瑶漫然一笑,“夫子好意,学生明白。”

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位也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学生们一个两个都不听话……程夫子实在心累,摆摆手让周瑶坐下,抬脚走到五公主周玫跟前。

周玫这会儿也顾不上她看不顺眼的周瑛了,坐立不安的,就跟屁股底下坐了钉子一样,不停地扭来扭去。程夫子一走到她书案前,周玫立马不敢动了,缩着脖子,头都不敢抬。

程夫子略翻了翻周玫的大字,都要气笑了,“一共才十张大字,就有三种笔迹,五公主越发长进了!”程夫子抽出竹板子,铁面无情,“伸出手来。”

周玫不敢求饶,咬牙伸出左手。

程夫子一点不留情面,结结实实给了周玫十记板子。

隔着一条过道的周瑛看得心惊胆颤,程夫子可是一点没含糊,瞧那十板子下去,周玫的手掌心又红又亮,肿得跟猪蹄膀一样。周瑛暗自发誓,以后绝对不能犯在这老夫子手里。

“回去把昨天的大字再写二十张,若让我发现有人代笔……”程夫子晃了晃竹板子。

“我回去一定自己写!”周玫眼泪都吓回去了,忙喊道。

程夫子这才走到周瑛跟前,问了问她的进度,又让她现写了几个字。周瑛忙正襟写了,不过因着才练了没几天,那字丑得她自己都不忍直视。

周玫伸长脖子一瞄,竟是忘了手心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程夫子垂下眼皮,回头淡淡斜了周玫一眼,一句话没说就让她收了幸灾乐祸,缩回脖子当鹌鹑去了。程夫子才转回头,温和道:“七公主刚入此门,无须心急,日后勤加练习就是。”

观其行事,这位程夫子倒是个因材施教的。周瑛心下稍安,忙敛衽应了。

因四位公主年纪不同,进度也不同。周珂和周瑶学到《大学》,算第一坡度,周玫只入学一年,堪堪学到《幼学琼林》,算第二坡度,周瑛才第一天报到,当然垫底。

所以,程夫子也就分三批次讲课,没轮到的就自习,或练字,或看书……并不干预。

周瑛不知深浅,倒也不好说皇帝小气——坐拥四海,却不肯给亲闺女请几个一对一的私人讲师。周瑛一边练字,一边竖起耳朵听程夫子讲《大学》,正讲到“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程夫子并没有枯燥地释文解义,而是旁征博引,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僧道商贾,从正反两方面,充分辩证地说明了君子慎独的意义。

其知识之渊博,言语之风趣,思维之周密,让周瑛实在叹为观止。

因着一上午受益匪浅,周瑛听得入神,竟没注意到日行中天,转眼就是午饭时候。程夫子倒没有拖堂的习惯,给她们各留了几篇大字,就出宫走人了。

因为下午还有琴棋书画等课,公主们并不回宫,就近在乾西四所用饭小憩。

周瑛也不例外。

待程夫子走了,几位伺候公主笔墨的宫女才进得书房,素枝也在其中。她收拾好笔墨书本,领着周瑛往乾西四所去了。有贵妃作后台,分给周瑛的宫室自不会差,面阔五间,陈设精美。

周瑛少不得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盛赞了一番,再表一表对徐贵妃的孺慕感恩。

正当周瑛词穷时候,有小太监送来午饭,素枝亲自接了食盒摆在桌上,周瑛才如释重负停了嘴,由素枝伺候更衣净手,坐到八仙桌前准备开吃。

素枝才布了两筷子菜,就有人不经通报闯进门来。

来人正是五公主周玫。

周瑛垂目搁下筷子,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刚放学时周玫被宫女劝走,周瑛还以为她当真认清了形势。不过现在看来,这位五公主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暴烈,不听劝告。

这可真是瞌睡碰上枕头,周瑛甜甜一笑,正愁找不到人立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