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啸的残忍内敛却极致,比任何一个看上去暴戾残酷的人都要可怕,龙潜并非没有这种认知,他只是忍不住,忍不住为自己的母亲抱不平,以致于每次想起母亲的悲惨和早逝他就忍不住想拿针主动朝着唐啸的心脏扎过去,每一次唐啸对他的纵容所造成的伤都会反弹到唐啸自己身上,这让他得到了扭曲的愉悦感和成就感。
但他没有想过自己真正惹毛唐啸的后果,唐啸如果怒极了要弄死他,那简直比弄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唐啸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儿子脸上越来越掩饰不了的害怕,那一刻他心里产生了无比阴暗的,却让他全身的血液为之激流的冲动,他平时太纵容这个孩子了,现在他只想把他弄坏,狠狠的,彻底地弄坏,让他打心底害怕自己,再也不敢肆意拿淬了毒的针毫无顾忌地扎向自己。
他得让他知道,这有多疼。
他松开了禁锢着龙潜下巴的手指,龙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然后明显地悄悄松了口气,也就在那同时,唐啸忽然揪住他胸前的衣服,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朝着床中央掼去。
龙潜扭曲着腰面朝下狼狈地趴伏在床上,腿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人抖了一下,鼻子里又铺天盖地的全是只属于唐啸的气息,有那么一刹那,他的脑子里混沌得分不清身在何处,等他好不容易从混沌里清醒了一些,却感觉到腿上一重,一只手捉住了他的小腿,滚烫的手掌心覆盖在他刚包扎好的伤处。
龙潜从被子里惊慌地抬起头……
唐啸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大概不知道此刻的他究竟是用一种怎样的表情在面对自己,唐啸近乎温柔地凝视着他的伤处,手掌下纤细的小腿止不住地颤抖,好几次试图从他的手中抽出去,但每当他稍一用力那试探就马上停止了,不敢再动,一会儿又开始重复。
这孩子还是知道自己舍不得真的弄伤他的。
唐啸牵起唇角笑了笑,眼底的残忍叫人心惊,毕竟,这回他儿子猜错了。
“爸爸……”龙潜就着一条腿被微微抬高的姿势费力地撑起身体,垂着眼睑小声地示弱,“我错了。”
唐啸好整以暇地眯了眯眼,他像是在抚摸易碎品一样抚摸着淤肿起来的地方,慢条斯理地欣赏着因为他的沉默而越来越不知所措的儿子脸上的柔弱表情。
他对自己的毫不留情不过是建立在自己对他的宠爱上而已,他的小儿子这么聪明,自然知道一旦没了他的特别对待会是多么可悲的下场。
良久,他在儿子快要被沉默逼得崩溃的时刻施舍地开口回应,“哪里错了?”
龙潜试图直起身体,但唐啸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抚直了他的腿,稍稍抬起就让他又跌回被子里,勉强用手肘撑着才没有完全陷进去。
“那天我不该对爸爸说那些话。”
那天,他们都清楚是哪一天,那几句话恶毒得要命,换作任何一个人都够死上几百上万次了。
唐啸冷冷一笑道,“你到也知道不该。”他顿了顿,眼神分明变得可怕起来,“阿潜,别人是拿枪瞎猫走运地打在爸爸身上,你是拿着刀瞄准了爸爸的心口扎啊。”
龙潜慌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认错会更加激怒了这个男人,他在还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情况下几乎不受任何控制地惊叫了一声,突然用另一条完好的腿猛地蹬开了唐啸的手臂,七手八脚连滚带爬地从床上逃下来,以致于下床的时候差一点摔趴在地毯上——
唐啸噙着冷笑由着他逃,龙潜头一次发现,他的这种淡定和游刃有余的态度比狂躁冲动的恐吓者更加要人命,他有一种预感,他必须马上从这房间里逃掉,不然——听到脚步声,他瞪大眼睛回头——不然,他会被弄死的。
唐啸拦腰把瘸着腿逃出没几步的孩子抱了回来,重新扔回床上,然后二话不说用手挥开他的双腿跻身俯压上去。
“爸、爸爸……”龙潜只来得及抖着喊了他一声,随即面孔扭曲地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顿时抖得如同筛糠,冷汗倏地布满了额头。
唐啸仿佛看不见他的痛苦,一只手撑在龙潜身侧,一只手紧紧地握住被迫高高举起的小腿,他的手指每陷得更深一分,底下的孩子就跟着惨叫一声。
“疼吗?”唐啸低头吻了吻他汗津津的额头,又沿着他的额头吻到因为疼痛而颤抖不已的睫毛上面,此时的龙潜已被腿部人为的剧痛折磨得浑身冷汗意识模糊,没有意识到那亲密过头的亲吻,只能伸手抱住唐啸的手臂,带着哭腔哀求,“疼,疼,爸爸,求你放手……”
唐啸在他的太阳穴上啄了一口,冷漠地说,“这点疼还比不上爸爸心口的疼的十分之一。”他刻意无视掉因为自己再度下手而疼得脸色惨白的小脸,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地说,“爸爸那么疼你,你不该看不见啊——”
“啊!”龙潜连哀求的话都喊不出来,只会下意识地抱紧了他的手臂惨叫,他甚至在意识模糊里听到了自己腿骨折断的脆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惩罚和警告终于结束的时候,龙潜被唐啸搂在怀里像是连气息都散了,全身上下如同从河里捞出来的一般湿透,一张脸白得血色尽失,偏偏那一头银发又格外耀眼,衬得他的脸透白无比,不像人间该有的灵物。
唐啸把他放在床上,侧身看着他昏昏沉沉中夹杂着委屈和惧意的表情,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低头在他的耳垂上咬了一口,分明感受到底下的身体一阵颤栗。
“爸爸把你养得这么好,你怎么能在这里打上这么多洞。”他的耳垂充了血,红得彻底,唐啸竟觉得那血红色的碎钻耳钉再夺目,也比不上那耳垂有美感,替他一个个摘了,他在那些小洞口上又啄了一口。
“阿潜,爸爸从来没觉得你是多余的,以后再说这种话,爸爸还得惩罚你,明白了吗?”
龙潜闭着眼下意识地乖乖点头。
唐啸看着他,“要听话,你是爸爸的——”他眼里的光闪了闪,恢复平静,“让你哥哥嫉妒的唯一疼爱的孩子。”
当初将八岁的他接回唐家时他想过,这样一个不被期待而来的孩子料想也不会成为他唐啸的弱点,如今看来,如今看来——
怎么会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
——
唐啸是个懂得享受的男人,他的浴室里有一套顶级的卫浴设施,德国汉斯格雅的百年经典款,亮光黑的基调,灰色宽敞的浴缸和石英石台面,搭配三维手抓纹灰褐橡简柜,显得格外尊贵和气质,十分衬托唐啸的品味——
唐啸闭着眼睛,整个人以一种十分放松的姿态慵懒地靠在可以枕放脖子的地方,龙潜穿着整齐地蹲在浴缸旁边,动作麻利地从医药箱里拿出药和绷带,给唐啸肩上的枪伤伤口换药。
他对这间卧室有阴影,以致于呆得久了浑身都不自在。他第一次对唐啸产生畏惧应该就是从这间卧室里开始,那是头一次唐啸对他露出了残忍的一面,他的左边小腿直到现在仿佛都还残留着当时的疼痛。
唐啸从来都只给他糖吃,把他宠得无法无天,唯有那一次,一鞭子毫不留情地打下来,算是多多少少让他不敢再放肆,他现在偶尔还是无法抗拒唐啸的威严除去唐啸送他进监狱的冷血无情,这不能不算是一个因素,毕竟那时候他还那么小。
“在想什么?”唐啸搁在浴缸边缘上的手忽然动了动,稍稍起身的动作带动了浴缸里温度适中的活水,龙潜正全神贯注地沉浸在短暂的回忆里,脸上露出了些许迷茫的表情,唐啸低声笑了笑,手指顺势抚摸上他的耳垂。
那几个小小的洞口早已经没上了。
他的动作非常自然,龙潜却陡然站了起来,后退一步,垂着眼帘,说,“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唐爷,我先出去了。”
“你慌什么?”唐啸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宠溺的嘲笑,“小时候你的身体我看了多少遍了,现在看到爸爸的身体到害臊了?”
这话其实说得非常亲昵,听起来到挺像一家人的,但龙潜莫名地觉得尴尬,掀眼瞪了唐啸一眼,正巧见他从浴缸里站起来,唐啸显得非常坦然,自己如果挪开眼到显得心里有什么鬼了,于是一不留神将人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唐啸是被伺候惯了的人,裸着身体出来便朝龙潜做了个手势,龙潜拧眉站了会儿,越过浴巾拿了件长至小腿的浴袍给他,边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把林粤弄到哪里去了?”
“自然有合适的医生在照顾他,难不成你想让他住在家里?”唐啸系着浴袍的腰带,似笑非笑地瞟了眼镜子里的龙潜。
“我不放心他一个人,不让他住在这里也可以,我在外面有房子,可以和他一起住在那里。”
唐啸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继而转身拍了拍他的脸道,“我不可能让你离开这里,死心吧,阿潜。”开门之际,他又说,“你在外面的房子我已经代你处理了,你的家只能在这里。”
龙潜紧走几步跟了出去,“你无权处理我的房产,而且我也不可能一辈子住在这里,你明知道。”他咄咄逼人地在唐啸身后站定。
“我知道。”唐啸气定神闲地笑道,“但你想不想和你会不会住在这里并无直接联系不是吗?”
他从墙边的深棕色立体酒柜上拿了一瓶酒,打开,倒在高脚杯里。
龙潜的脸上阴晴不定,定定地看着唐啸的后背,说,“唐啸,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七年前亲手把我送进监狱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他这话带着浓烈的谴责和质问,但又十分迷惘。
唐啸转身,明明身高差距已经不像几年前那么大,但他那目光仍是俯视着,仿佛在他面前的人还是只到他胸口的孩子,“你查得清清楚楚了?”
龙潜直视着他的眼睛,“太明显了,我想查不出来都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