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只有三台机器,租下这其中的一间足够用了,甚至大片的区域还都是空着的,且每个月只需要花费600元的租金。
此时走进工厂,三名工人正在往机器中添加软化剂,见到卫笙和刘建仁便乐呵呵的打了个招呼。
这三人是一起来应工的,据带头人老李说他们是同乡,结伴来虎台县做工,以前在工地干,自打老李受了腰上便做不了了,就一起寻思找别的出路。
而且虎台县工地做工所赚的也不比这工厂高到哪去,更是经常拖欠款子。
他们三个上白班,每天晚上就在工厂里打个地铺,也不影响来倒班的人干活。到了点就与人交接班。
卫笙也厚道的供他们住宿加上每日三餐在附近的小餐馆里订盒饭,一共也花不了多少钱。
“我一会再去进货,两天进一回,估计这样折腾一个月下来也就不用这么费劲了。”刘建仁心情舒爽地笑道。虽然一夜没睡,但他的心情显然非常好。
说罢他转头对老李说,“老李你一会跟我去一趟,小刘自己看两台机器没问题吧?就个把小时。”
“没问题赵哥!我李哥那台过半小时再添次料就成,我自己看得过来!”被叫做小刘的年轻人爽快笑道。
刘建仁朝老李招呼了一声便上货去了。
卫笙给小刘二人拿了五块钱让他们自己去买点早餐,也准备直接去学校上学。
眼下油条不过一元钱四根,豆腐脑一碗也就五毛钱,五元钱足够三人美美的吃上一顿早饭。
在卫笙离开后,小刘将五块钱揣进兜里笑着对另一人说,“咱这老板够仗义的嘿,一点不亏待咱们。”
“老板好是好,以后在这好好干肯定亏待不着俺们,就是也不知道这厂子能干几天。”另一名年轻人望了望四壁凄凉只有三台机器和满是废塑料的水泥地面,不禁摇了摇头。
这样小的规模,再加上老板是两个年轻人,实在令人心里不安。
“嗨!干一天是一天呗!机器在这人也跑不了。这机器一台挺贵腻!”小刘笑呵呵地道。
……
1998年随着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入,为了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需要,国有企业必须建立现代企业制度。
也就是国企改革。
为此,国家建立了“减员增效、下岗分流、规范破产、鼓励兼并”的改革思路。国企改革在取得巨大进展的同时,也导致大量职工下岗。
随着国企改革推向纵深,下岗职工人数也在增加,最终导致下岗浪潮袭来,60%的国企人员从铁饭碗走向失业。这个速度在世界上都是少有的。
“下岗职工”,一度成为社会中使用频率最高的新词语。
大舅舅杨立平这两天心慌难安,因为他所在的工厂就是国营工厂,他不明白怎么突然就闹什么改革,要大量的裁员。
现在厂子里每天都是人心惶惶,已经有明确消息要裁员大批的职工,这份裁员表是按照每年的考核评分所定,所以被裁员的包括厂内高层。
他不想失去这份工作,这份工作不但带给他稳定的进项,还有许多便利。
例如厂子里有医务室,全家老小有病不用去医院,医务室拿药就行,免费。如果一定要去医院,拿发票回来报销80%,这不是医保,是厂里出钱。
企业也建了家属院、家属楼、幼儿园。自家的小孩或者亲戚家的小孩都可以通过求自己帮忙获得这份便利。
而且只要他批个字就能把亲戚安排进办公室,没有办公室也能设个办公室,反正不差这一个人。
自己的大妹妹杨立芳就是被他给安排到了厂子里,这叫养人,在所有国营厂子里都很流行也很正常。
晚餐的时候,杨立芳急冲冲地找上了门。
在饭桌上,她愤恨难平地痛骂了这项改革制度,最后哀求道,“大哥!你可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这要是被裁员了我自己一个女人,无儿无女的以后可怎么办哪!”
杨立平沉着脸吃饭没有回话。
“大哥你倒是给我句话儿,也好让我安心不是?”杨立芳见他不说话,更是慌了。
“安心安心!我自己都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饭碗,给你安哪门子的心?!”杨立平啪地将筷子扣在饭桌上,惊得所有人都停住了筷头儿。
杨立平很少这样动怒,因为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有身份的人,应该沉得住气。可今天他实在是心烦意乱,有些端不住了。
杨立芳也被吓得噤声。
杨立春便在旁安抚道,“大姐,你也先别着急。大哥再怎么说也是副厂长,不可能轻易被裁的,有他在一天还怕保不住你?”
谁知杨立芳眼睛一竖怒瞪着她道,“你敢情不急了!占了老妈的房子卖掉你是富裕了,我们兄弟几个还得靠这份工作吃饭呢,你这会说什么风凉话?”
杨立春立时被她噎得禁了声,不再说话。
杨立平沉着脸道,“吵什么吵,副厂长怎么了,现在还管你副不副厂长?国家要整你,厂长躲不掉!”
卫笙就扯了扯嘴角,“国有企业僵死,人浮于事,非改制不可。现在企业负担太过沉重,必须用裁员重新盘活。与其和党讲理坐牢,还不如早做打算养家糊口。”她眼角瞟向杨立芳。
她想起来杨立芳确实在这次下岗浪潮中被裁员了,因为她就是典型的虚设岗位,企业蛀虫。最后还是大舅舅杨立平为求自保亲自给她裁掉的。
这次的改革是坚决的、不容置疑的,谁敢闹就镇压谁。裁员得以成功运行后,企业盘活,再次大量生产,那些下岗的人渐渐发现再去打个工什么的也挺容易,虽然累,但能争到口饭吃。
只是在她的话说完后,饭桌上的人都是愣住,除了杨立平其他人半懂不懂,徐慧珍和儿子杨晓东则是干脆不懂。
杨立平突然来了兴致,有些诧异地看着卫笙,“这事儿你还能说上两句?”
卫笙嗯了一声,夹了口菜进嘴,就听杨立芳皱眉说,“啥叫人浮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