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谋杀 (五)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
这句话,用在刺客们身上一点儿都不错。红披风主帅的叫喊声刚落,他们向前进攻的勇气就陡然增加了一倍,两腿向前迈动的度,也瞬间增加的三分。
终日替雇主做那些血腥的事情图的是什么,不就是狠狠上一大笔财,然后找个安静地方逍遥后半生么?而今天,众人想要的东西,听起来已经近在咫尺!特别是那句精盐五十,令死亡都变得不值得畏惧。
沧州靠近汉国和辽国的边境,战事频繁,田产非常不值钱,春天种下的庄稼,秋天时不知道有没有命去收。庄园的价格,也非常一般,君不见今年契丹兵马所经之处,多少庄园都变成了断壁残桓。唯独精盐,白得像雪,细得像沙子般的精盐,价格永远坚挺。可分散舀了零卖,也可装在木桶里埋入地下傍身。实在不行,找褡裢一包扛在肩膀上就逃,无论最后逃到哪儿,都能换成东山再起的钱粮。
“杀——”一小队刺客冲到韩重赟近前,乱刀齐下,将韩重赟逼得连连后退。两边的亲卫冲上去接应,也被另外一伙从侧面冲上来的刺客迎住,自顾不暇。
第三伙刺客看到便宜,迅绕到了韩重赟等人的背后,果断起了强攻。很快,就将韩重赟和他所率领的十名弟兄彻底包围了起来,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眼看着猎物的抵抗力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好些袋子五十斗装精盐都在向众刺客招手。就在此时,树林里忽然又响起了羽箭破空声,“嗖——”“嗖——”
不密,听声音箭也不快,但准头却远胜从前!绕到韩重赟背后的一名刺客正举刀欲剁,脖颈侧面却瞬间插上了一根雕翎。整个人愣了愣,满脸难以置信,紧跟着,高举着钢刀仰面朝天栽倒。
“毒,毒箭——”另外一名刺客运气稍好,没有被冷箭当场射杀。手捂着肚子,站在一棵歪脖树下大声惨嚎。
“小心,他们也有毒箭!”周围刺客们吓了一大跳,攻势立刻出现了停滞。趁着这个机会,韩重赟拧身挥刀,来了记神龙摆尾。将位于自己身前和侧后的两名对手逼得仓惶后退。随即,双腿力,一步跨出了包围圈外。
“撤,别恋战!”他大声提醒,挥刀剁翻一名试图封堵缺口的刺客。紧跟着又是一记夸父逐日,将另外一名刺客捅了个透心凉。
第三和第四名刺客结伴欲扑,半空中,却又传来两记破空之声,“嗖——嗖——”,两支泛着乌光的羽箭一左一右,正中二人肩窝和胸口。
“卑鄙——”“无耻——”其余刺客纷纷大骂着举起兵器格挡并不存在的流矢,丝毫想不起来毒箭最早出自谁人之手。趁着这个机会,韩重赟再度举刀,砍翻一名刺客,将缺口扩到了四人并行宽窄,然后带着所有亲信且战且退。
十名来自潞州和李家寨的亲卫个个身上都挂了彩,却士气高昂,跟在韩重赟身后,双腿交替着倒退而行,不断挥舞钢刀,将追过来的刺客一一剁翻。
“别管他们,绕过去,绕过去,先杀那杆战旗下的人,擒贼擒王!”披着大红披风刺客主帅恰恰赶到,现自家大部分兵力,都被一个长相显然与郑子明大不相同将领吸引,立刻扯开嗓子大声吩咐。
话音刚落,两支毒箭凌空朝他射来,吓得他赶紧缩着脖子侧跨半步,将身体躲在了一名亲信之后。凌空射来的毒箭一支走空,另外一支擦着亲信的面颊掠过,带起一道黑红色的血珠。
“啊——”倒霉的亲信捂着脸蹲在地上,魂飞魄散。跟着红披风杀人放火多年,他曾经亲眼看到中了毒箭的人,最后一个个都死得惨不堪言。而如今,毒箭却挂破了他的面颊,奇毒入血,他自己还能活得了几天?
“来人,过来几个人,去杀掉那两个放冷箭的,去杀掉那两个放冷箭的!”红披风也被吓得冷汗直冒,跳到一棵环抱粗的大树之后,哑着嗓子命令。
猎物当中,正在施放冷箭的只有区区两个人,却给他这边造成了巨大的压力。所以,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必须先将这两人铲除。
“杀那两个放冷箭的,杀那两个放冷箭的!”红披风身边的弓箭手们,大声重复。同时自动分成了左右两队,朝着不远处持着简陋木弓的呼延赞、呼延云兄妹,起了反击。他们手中的角弓制造精良,箭壶中的羽箭又储备富足,所以,很快就锁定的胜局。
呼延兄妹被乱箭压得躲在树后无法还手,不得不放弃抵抗,掉头逃想了树林深处。
“追,追上去,别放走了一个!”红披风抬手擦了一把冷汗,继续号施令。“弓箭手别在我身边干等,追上去,想办法靠近了射杀敌军。其余人,也不要在半路上耽误功夫,向里边杀,先杀掉那面旗子下的人!”
树林深处,有一面临时扯起的战旗。战旗下,一名少年被七八个亲信保护着,好像既没勇气冲上前与其他少年并肩而战,又下不了决心率先逃走。而其他少年们,虽然使出了浑身解数,却寡不敌众,被蜂拥而上的刺客压得节节败退。很快,就退到了战旗附近,勉强组成了一道单薄的半弧。
先前那两个射冷箭的少年男女,也退到了战旗下。隔着半弧型人墙,朝攻上来的刺客做最后的反击。他们两个手中的木弓非常简陋,连树皮都没顾得上剥,一看就知道是临时赶制。但他们两个所产生的威慑力,却远远过了其余同伴,几乎每一次松开弓弦,都令进攻方所有人心里打一次哆嗦。
“弓箭手,弓箭手全死了吗?压上去,远处射不准就靠近了射!”红披风被持木弓的那对少年男女气得火冒三丈,挥舞着宝刀,大声咆哮。“其余人,一起往上压,他们手中的毒箭全是捡来的,最多还能射上几回?”
“是!”“是!”“是”……刺客中的弓箭手,从数个方向,扯开嗓子答应。自家头领说得好,远了射不中,可以靠近了射。靠到十步之内,就不用再顾忌树干树枝的干扰。而自己这边人多势众,也可以令对方手中的木弓顾此失彼。
那些持刀的众刺客,回应声就比持弓者低了许多。密林中的战斗时间虽然短暂,他们这边倒下的弟兄,却过了被杀死猎物的十倍。所以,越是最后关头,就越不能掉以轻心。万一猎物们情急之下反噬,自家这边冲在最前方者,肯定是跟猎物同归于尽的下场。
“快一点儿,别磨蹭!”红披风也是从普通护院一步步爬上来的,对手下人的小心思一清二楚。板起脸,大声咆哮,“压上去,先砍出第一刀者,赏精盐……”
他准备用白花花的精盐来刺激士气,然而,赏格还没等提出,半空中,忽地响起了两道惊雷,“赏你脑袋!”
“休得猖狂,老子赏你一刀!”
雷声余韵未尽,两道身影,已经从他身前不远处的树冠上扑落。一个手持包铜大棍,一个手持九尺钢鞭,将沿途目瞪口呆的刺客,挨个砸得筋断骨折。
“救我——”红披风大叫着举刀护住自己胸口,两腿交替着快后退。中计了,战旗下那个少年不是郑子明,从左侧树冠上扑下来的这个才是。后者手里,拿的才是钢鞭!
正在努力前压的一众刺客们,俱被身后生的险情,弄得不知所措。按常理,他们应该放弃营救自家头目,继续上前杀掉战旗下的一众少年,如此,即便没有大获全胜,双方也算打成了平局。
然而,战旗下的一众少年里头,却没有他们今天要猎杀的要目标,新任沧州防御使郑子明。万一让后者趁机逃走,他们今天的斩获再多,功过亦不能相抵。
“杀,别放走了一个!”就在刺客们一愣神的功夫,潘美已经替所有人做出了决断。大喝一声,提刀冲破了身前的自家人墙。
“杀,别放走了一个!”韩重赟、呼延赞等人恍然大悟,也大叫着起了反击。他们人数不到对方的十分之一,但武艺高强,目标明确,且众志成城。而对方,主将正在郑子明和赵匡胤两人的追杀下,狼狈逃命。其余喽啰则各怀心事,瞻前顾后,谁也拿不定个准主意。
两名犹豫不决的刺客,被潘美一刀一个,砍翻在地。韩重赟紧跟着潘美身侧冲上,将另外两名持刀抵抗的刺客,送上了西天。其余刺客这才如梦初醒,或者举起兵器原地自保,或者拖着兵器掉头闪避,原本就不甚齐整几支攻击队伍,转眼全都分崩离析。
“看箭!”呼延赞用木弓抵着一名弓箭手的后脖颈,出致命一击。随即,丢下木弓,弯腰从弓箭手尸体上,抄起了角弓,箭壶,还有箭壶里满满当当的毒箭。一名刺客尖叫着扑向他,被他一箭钉在了对面的树干上,血流如注。另外一名弓箭手在十多步外向他起偷袭,却被他侧身闪开,然后反手一箭射穿了咽喉。
呼延云的武艺不如其兄,但箭术却尚有过之。握住一把刚刚从尸体上捡来的角弓,三箭连。“嗖——嗖——嗖——”,每箭各自命中二十步外的一个目标,将对方三人全都射成了透心凉。
其余刺客原本就没剩下多少士气,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人或者死于刀下,或者被毒箭射杀,个个心惊胆寒。将头一缩,调转身体,争相逃命。一百七八十人,竟然被十几个少年,追得狼奔豕突。
跑得最快和最远的,无疑是那名红披风头目。在现自己中计之后,他稍微支撑了三招两式,就立刻落荒而逃。
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不容易,他通过替雇主杀人放火,已经存下了一大笔钱,足够挥霍下半辈子。而一旦被姓郑的拿钢鞭打死,不仅是那笔钱再也没机会花,两个已经怀了孩子的美妾,肯定也会便宜了别人。
所以,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他都必须先保住自己。雇主不过是个大盐枭,无德无能,不值得他为其去死。雇主背后的那个撑腰者,想杀郑子明都不敢亲自动手,看来能力也有限,也不值得他为之牺牲。
“别杀我,我也是奉命而来!”一边跑,他一边扯开嗓子,大声叫喊,唯恐声音小了,身后的郑子明和另外一个持棍大汉无法听清楚,“我是沧州城贾老爷家的大护院,今天的人全都是贾老爷的私兵。是贾老爷要杀你,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他的大女婿,就是现任沧州团练都监。他的两个儿子眼下一个在幽州,一个在青州!”
“卖主求生之辈,留你不得!”赵匡胤越听越惊,越听越气,猛地将手中包铜大棍丢了出去,恰恰扫中红披风的后脚踝。
“噗通!”红披风一个跟头栽倒,惨叫着打滚,“别杀我,别杀我,我招,我全招。我带着你们去攻打贾家,他家的防御设施,我都一清二楚。”
“多谢了!”郑子明快步追上,挥鞭砸落,将此人的脑袋砸成了一团烂泥。